在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贝琬就觉得，他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灵魂困于举止得体的躯壳下边，随着年纪的增长就会越叛逆，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的性格刻在每一寸身体。

    贝琬为他的灵魂而着迷。

    她举起手机，对焦对准了他的脸。

    闪光灯闪烁间，她手忙脚乱地关了灯，以至于没拿住手机，掉在地上。

    “啪。”

    呼吸停滞了一瞬、她蹲下捡起的动作也随之僵住。

    再次抬头，熟悉的身影已经被簇拥着进了黑色的保姆车。一阵车尾气之后，面前空无一人。

    -

    贝琬上了贼船，被拉入苹果音乐节服装设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忙。

    几乎早上打卡开始，加班到近晚上八九点都忙得脚点不着地。

    偶尔得闲，也是特别短的时候。

    她关注了乐子乐队的博客，更是把陈千库的各种采访和剪辑切片都刷了个遍。

    其中有一条微博视频空降了飙升榜第五。那个视频中，陈千库刚刚成为COOL，眉眼之间青涩，穿着也是三四年前的流行——现在看来都有些老土和杀马特。

    一人问+一人答的采访形式，似乎是古早的考古视频。

    1.“乐子乐队正式出道，发行了第一张专辑，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或者说梦想实现的感觉？”

    感觉不真实，好像追求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在眼前。不过也是靠着成员们的努力，是大家的努力一起做成的。

    2.“那追求梦想的过程，有没有什么很大的挫折，让你一度不想继续？”

    有。当时其实是我第三次预备出道，前两次的失败可能留下太大阴影，所以第三次出道前就压力大得几乎睡不着。不一样的是前两次都只有我一个人，第三次有成员们一起，大家就咬牙挺过来了都。

    “有绝望的时候吗？比如说接不到商演，比如被临时取消演出之类的才华遭到否定。”

    其实都还好，可能会怀疑自己一段时间。但是秉持着自己写的歌无价的信念，还是相信自己了，还是继续下去了吧。感觉如果放弃音乐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的感觉。然后就是说了很多次的睡地下室什么的，其实玩乐队的都会有这么个过程。没什么可卖惨的，大家那时候都很好，也很快乐。记得有一次兜里只有八块钱，给salt买了个包子，结果只剩下六块，不够乐队当时五个人坐公交的。所以最后salt和我就步行了五六公里去的路演。

    视频里的陈千库笑。

    3.采访人也笑，“那么这张专辑《重新热泪》，粉丝朋友们都很喜欢，有什么独特的寓意吗？”

    “永远保持清醒，保持热情，不要麻木吧。”

    4.“这张专辑里有一首抒情歌《雨声》，其实蛮不符合乐队风格的哈，但是出乎意料的反响很好。COOL在里面也有很大vocal部分，也是自己作词作曲的，是否融合了自己的一些经历？”

    有些吧。毕竟音乐高于生活，也来源于生活。

    “那确实是年少的时候有很喜欢的女生？”采访人揶揄。

    “都过去了。还是要更珍惜现在。”

    这条微博下的评论也是层出不穷，讨论得热火朝天。

    “天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cool恋恋不忘那么久啊。”

    “一楼的，搞清楚那是过去式好吗，哪儿有恋恋不忘了，cool这么轻描淡写几句又幻想上了，真能想啊唇珠。”

    “就是就是，滚啊，我cool独美。

    “cool都说是过去式了，都别再扒人黑历史了行不行，我纯歌粉。”

    “就是啊，看cool这种独一份的性格，要是真还爱，那不得把人名首字母纹身上。cool是靠才华吃饭，又不靠女友粉。”

    “哈哈，同上。cool的野性娱乐圈头一份，我都丝毫不怀疑万一哪一天他和女生表白确认关系，当天他就能撂下挑子和人私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画面了。”

    “希望cool幸福就好了，有爱的人也没关系，我们裤头一定会支持祝福的！求不要退圈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裤头，你们cool的粉丝名真抓马啊，真不愧是COOl。”

    “哈哈哈哈当然了，我会是永远的裤头，爱cool啊啊啊啊啊啊啊，官宣了之后一定不要退圈啊。COOL能征服世界！！！”

    “再喊一遍我们的口号是：COOL ！COOL！征服宇宙！”

    “楼上的几岁，小学生禁止上网。”

    “什么鬼，人还等着圈钱呢，退圈还怎么圈钱。”

    “楼上的和我单挑，我cool唯粉。”

    “旁观。”

    “围观+1。”

    “蹲。”

    “+1，见识下cool毒唯的实力。”

    贝琬用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往下翻，这层楼已经盖了几千层。

    “琬琬，过来改下这个尺寸。”

    “诶好。”贝琬放下手机，拿剪刀比对着图纸去假人模特身上改。

    手机屏幕还亮着。

    等她再坐在椅子上刷微博，发现刚刚在看的约战评论已经消失了，想来是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把这条评论给屏蔽了，营造健康绿色网络环境。

    只是可惜，见识不到cool唯粉的实力了。

    她还在心底遗憾了下。

    -

    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前见过面的连晨也受邀参加音乐节。

    重新见到面的那一刻，贝琬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对方热情的问候包裹住。

    “贝琬姐，我是连晨啊，你还记得我吗？”

    “上次我听你手机里的情绪不对，是我没打一声招呼就给你打电话惹你生气了吗？我是在演出的工作人员簿里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想联系上你来着，如果冒犯的话就真的不好意思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过来，盯着她的眸子神色。

    贝琬兀地记起上次挂断的电话。

    “没事没事，上次临时有些事。”她说。

    “那今天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下次还可以一起出来玩。”连晨俏皮地晃了晃手机。

    她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贝琬。”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走进了后台。

    贝琬才把背在身后的应援手幅拿出来。

    她盯着应援手幅上的字句足足半分钟，亮银色闪着光。

    “人生太糟糕，找找大乐子。”

    大家好——我们是乐子乐队！

    她轻轻笑了笑，想起音乐陪伴过两年的大学时光。

    “贝琬先过来，给这边帮点儿忙。”有人喊她，她将手中的东西胡乱卷好藏怀里。

    匆忙地过去，才发现是场外的工作，维持秩序还有验证身份之类。

    零散的人流在开场之后还有进入，她被勒令待在入场口。

    等完成时，已经接近末尾。

    她从庞大的场地东边走到西边，《重新热泪》前奏响起来的那一刻，她迎着离开的人流狂奔向前。当然被挡在内场站排百米之外。

    终于有机会掏出那张应援，虽然已经皱皱巴巴。

    “诶你也是乐子乐队的粉丝？用我这张，刚好多了一张物料。”旁边画着星星妆的女生递给她。

    她将它高举头顶，横幅之下看见大屏下陈千库一闪而过的脸。

    歌词和心声重重叠叠——请再次给予我热泪盈眶的能力，再次遇见你。

    音乐节结束之后，贝琬待在原地没动。

    总感觉什么死了的东西慢慢又活过来了。

    别人站在旁边推她的肩膀，“喂，时间到了快点走了。”

    看见贝琬还是站在原地对着舞台出神，还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得了，魂又被勾走一个。”

    她突然冲着后台跑。

    此刻演出刚刚结束，工作人员都在收拾场地，还有人拦在后台的入场口。

    穿着志愿者服的人见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伸手拦住她，“喂，你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员工证。”

    贝琬掏出设计师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未来乐队的主服装设计师，有点事儿要去找他们。”

    工作人员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放了行。

    贝琬一步一步往内部的休息室走，期间还走错了好几次，她满脸歉意地从休息室退出来，继续走。

    心越跳越快。

    直到她看见一间虚掩着的门。门上工工整整写着乐子乐队的名牌。

    贝琬站在门后，犹疑着抬起手。

    一瞬之间天旋地转，随着门被叩的一声关紧，她也被拉入到一片漆黑之中。

    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住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处。

    她抬头看，虽然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这做什么？”

    贝琬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我是贝琬，陈千库。”

    对面微微愣了片刻，随后轻轻嗯了声。

    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开抵在墙上的手，贝琬感觉到他的香气越来越近，睁大了双眼在黑暗里看见他的嘴唇几乎快要贴到自己的脸颊。

    她惊呼一声，偏头闪躲。

    “怎么，不喜欢？觉得我和荧幕上的cool不一样？”黑暗里，陈千库嗤笑了一声，眼神一寸一寸冷下来，“觉得我喜欢用特权压人，仗着自己当红无所顾忌。还是说，你觉得我和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

    ——————你在讨厌我。”

    他抵在墙上的手指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