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三秒......

    贝琬实在煎熬不住，偷偷抬头望，才发现陈千库对着应援幅愣住了。

    和平日里捉摸不透的神色不同，从她的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可见地看清他脸上浮现的迷茫、疑惑，还有不明所以。

    然后肉眼可见的，大概足足停顿了有半分钟，他才捡回自己的意识来。

    随后陈千库抬手拉住她手里银色的应援幅，目光沉沉地盯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字地读出来，“裤、头、永、远、爱、你？”

    贝琬闻言心下慌乱，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拿出来的不是同担粉丝姐妹给她的那张，而是自己实现就准备好的那张。除了乐子乐队的大抬头，下边还有cool的萌萌表情包和小小的一行“私心”。

    她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用力拽回应援幅。

    拜托，这么羞耻的粉丝名在正主面前出现，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可惜，陈千库拽的力气更大，双手按在应援手幅的两侧不松开。于是应援手幅在两人之间僵持不下。

    良久，陈千库将视线转向她，缓缓出声，“原来，你竟然喜欢的是我？”

    语毕，他还不可思议地轻笑了声。

    她的眼皮猛地一跳。莫名觉得这个用词有些歧义，但若是仔细想来好像也没有任何问题——不论是在哪个层面上。

    眼看着宿舍区周遭的群众围过来越来越多，贝琬索性眼一闭心一恨，便视死如归地点了头。

    “哦——”他眯起眼睛，反而开始不紧不慢地端详起这个手幅，似乎想要将这个平平无奇的手幅盯出个洞来。

    在贝琬的脸彻底红透成熟虾色之前，他随意地从车里摸出一只钢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陈千库”三个字。

    “啊啊啊啊真的是明星！”“这里有明星！！！”“啊啊啊啊啊哥我也要签名！”“我来，我先来，cool我也是你粉丝，你不要走哇！”“cool！真的是cool！我去！甬安来明星了！”“大家快来啊，是陈千库！乐子乐队的陈千库！！！！”

    “啊啊啊啊哥求你给我一张乐队巡演的票！我愿意加钱买！”“签名！！欧巴能合照吗？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cool！！！！”

    推搡之中，贝琬被增长的人流挤了出去。也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被挤出了有效视线范围，她踮起脚张望也没能望见他半个影子。顶多看见点他那辆车的部分，跟盲人摸象似的。

    她收回视线，随后将手里的手幅摊开抚平，怔愣地看了很久。

    大二时没来得及签下的第三个字，竟然阴差阳错在今天补全了，倒也算是幸运。

    她回望了一眼，人群没有减少的趋势。近些年来，乐子乐队凭借出色的作品确实俘获了巨大的知名度，在国内算得上是大势。

    看来今天这句再见是说不上了。

    “拜拜。”她轻轻地对着空气说了句，便拎着包，捧着摊开的手幅扫脸走进了宿舍区的闸门。

    -

    那晚，贝琬睡觉睡得格外沉。一觉醒来便已是临近上班打卡时间，她来不及例行起床前的刷手机环节，匆匆洗漱完毕便换了工作服背包出门。

    轻车熟路地打了车，所幸早高峰没太堵太久，还算顺利地卡点到达了公司门口。

    那天是周五，等电梯时她竟然还破天荒碰上了乐子乐队的经纪人老李——全名李墅。

    在社媒上经常能看见网友调侃他的名字“简单又好记”，毕竟确实人如其名，大学毕业入行，四十岁以前平平无奇，直到中年遇上乐子乐队这么棵摇钱树，赚到了不知几幢别墅。

    “哥，早。”

    “李老师早上好。”

    “大忙人今儿个来啦。”

    “早，早。”李墅腋下夹着一个上午公文包，一进公司就挂上公式化的微笑，对每个路过打招呼的人问好。

    要说他在这个公司里熟人还真多，进来的十分钟，贝琬就没见他问好的笑容消失过。

    正当她以为李墅会径直上电梯，直通顶楼时，他的目光却突然兀地放在了她身上。贝琬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贝琬设计师？”李墅说得客气，但她明明记得他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这人的记忆里竟然已经恐怖到这种程度。

    她连忙微笑着欠了欠身，“您好，李老师。是我，叫我小贝或者小琬就好。”

    “微博头条上那张照片是你。”李墅突然转了话题，说的还是陈述句，“你昨天晚上和千库在一块，对吧？”

    他笑意盈盈的样子让贝琬头皮一麻。

    她听得一头雾水，微博热搜？昨晚？她开始仔细回忆起来，不过很显然仅一晚的时间昨晚的一切都还清晰可见。

    未曾逝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

    贝琬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点进热搜。

    ——果不其然，热搜头条飙升榜第一：COOL 女子深夜幽会

    热搜第十：COOL 虐恋情深 ；热搜第十四：COOL私联粉丝，疑似恋情曝光？！；热搜第十五：COOL疑似劈腿，heart被背叛

    贝琬下意识点进热搜，里边有各个机位、各个角度的照片，陈千库在车里，她站在所对车窗外。可怕的是，面容拍得很清晰，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彼时他们俩人正拽着手幅，结果某几个曝光的角度倒像是两人十指相握，含情脉脉地对视。

    “李老师，我...”她下意识想要拿着手机解释，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昨天庆功宴上，千库没来原来是去找你了啊。”李墅啧了声，“我就说，怎么当时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不过，你们也有点胆子太大了吧。”

    “不是的，我们没...”她否认。

    李墅飞快调出一个视频，举手机给她看，里面清楚地截取了她“当街示爱”到两人纠缠的全过程。

    她顿时又熄了火。

    “怎么，承认了？”他挑眉，“放心，视频被公司买断了，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是你们年轻人也悠着点，OK？”

    “不是...”她看着李墅得意洋洋的样子怔住，又听他说，“得等个时机，不要贸然行事，懂吗？你劝着陈千库这小子点，这小子恋爱脑的样子，别给他机会犯病。OK？”

    “OK。”贝琬讪讪地笑了笑。总之是她添了麻烦，后果总是得负起责任来。

    “诶对了，你先不用去打卡了。跟我直接上顶楼办公室，毕竟关乎你，咱们也得讨论讨论。”随着“叮”的一声，电梯正好显示“15”，李墅扔下一句，便大步流星走在她前边。

    无奈之下，贝琬小碎步跟上。

    办公室内，已经有三个人在里面候着。

    其中一个大二时因为设计稿的抄袭风波和他打过照面，是公关组的组长关挺。其余两人完全陌生。

    “哈喽哈喽。”关挺自来熟地抬手招呼了声，“贝琬小朋友，又见面了。没想到你来了这儿实习，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我也能罩着你啊。”他笑起来，旁边的人闻言脸上也都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腼腆地打了招呼，同时也很惊讶关挺竟然还能记得自己，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之前的事。

    见到关挺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就不自觉重现出那个乌云散开的午后。

    贝琬手里攥着那份处分撤销书，泪水模糊了瞳孔，一滴一滴沾染了新鲜的墨迹。

    “老师，我该怎么感谢你？”她站在教务处门口，一度想要哭出声还是强忍住了。

    “放心吧，举手之劳。是你自己帮了自己，以后要继续加油。”关挺摆了摆手，徒留她在原地满腹草稿说不出口。

    实话说，当时如果不是关挺帮忙，可能她就已经被退学遣返回家，所以她一直想要报答这份恩情。

    结果今天还添上乱了。

    贝琬小心翼翼地观察了现场四人的神色，所幸大家的脸上都没什么紧迫感，似乎这件事也没那么严重。

    她刚松了口气，经纪人李墅一改刚刚和蔼近人的姿态，“砰”的一声，办公桌上的钢笔被重重敲在桌上，引得所有人心下猛一跳。

    贝琬也被吓了一大跳，刚竖起来的头一下子又低了下去。

    “这次事件的舆论控制对于COOL，对于乐子乐队都至关重要，大家都要严阵以待，不得有丝毫松懈，听见了吗？”他在上发话。

    “媒体澄清、公关手段...统统都给我上一遍，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千万不能影响乐子乐队的声誉，上次千库执意改了演出表，那个小歌手在网上蹦跶已经引起了不少舆论，这次要是处理不好，互联网记忆没过去，事件都串在一起，到时候就麻烦了。”他严肃地开口。

    贝琬却敏锐地抓住老李一大串话里的一处关键词。“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吧…我就是说最近大家很辛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李墅肉眼可见的有些心虚。

    “不是，你是说，前天的演出表是COOL亲自改动的。”

    贝琬开口的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众人转头看见陈千库直直地站在门口。

    ——随后陈千库松开了门把手，门“咚”的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