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心简直像掉到了冰窟。他颇有些头痛地扶了扶额角。
他在陈千库投来阴测测的目光里恨不能躲进冰窟里,冻死总比千刀万剐好。
这尊大佛,那个祖宗,统统都是派来折磨他的吧。李墅摇了摇头,打算先解决面前的僵局。
贝琬皱紧眉头。
“音乐节那次吗?”她抬头看向陈千库,透过早晨阳光的光晕。
陈千库顶着她直白的目光,没有看她,缓慢地踱步进了办公室的中间,斜对角背对着贝琬。
默契地没人说话。办公室陷入到一刹那的凝滞氛围之中。
李墅左右看了看两人的脸色不对,有眼色地要出声转移话题缓和气氛,“好了,大家先解决现在的问题。过去的事就...”
“每一次。”陈千库沉声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在避风的办公室内掷地有声。贝琬眨了眨眼睛,没料到他说的话,一时间心底无法抑制地泛起涟漪。
她张嘴说话时才发现声音有点颤抖,“我们第一次遇见,在丝巾大道十字路口路演那次,难道,你也是故意的?”
贝琬不敢相信,或者说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回事。那时候她一味沉浸在能够再次见到他的喜悦中,未曾想命运馈赠的礼物在冥冥之中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他回答。
她握紧了衣角,抬头直视他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冷漠的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贝琬有些固执地问,但她突然又有点害怕他的回答。
陈千库深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想做所以就做了。”
他其实也很迷茫,出道多年根本懒得耍这种幼稚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是那天突然看到她的消息,快马加鞭结束行程后看到她站在一个男人的身边笑,就不受控制地使了手段。
至于动机,也是很清楚的,只是讨厌那个男人,只是不想她的目光停在那个男人身上,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出现在她身边。
他也偶尔唾弃自己,笑话自己的低劣。不过音乐节那天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值得。
贝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便低下头不语。
之后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李墅和其他工作人员开始讨论这次事件的公关解决方案。过程没有电视剧里拍得那么激烈,大家心平气和地讨论了各个方面的解决办法,当事人在其中偶尔不轻不重地应和几声。
基本确定下来之后,关挺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上次那个歌手又在社交媒体上发长文控诉COOL了,这事儿怎么办?”
突然又转回这个话题,贝琬抬头看向众人。
陈千库姿态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有意无意地转着中指上的银戒指。
李墅沉思了片刻,态度有点不耐,“他不是上次要了钱回去,都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怎么还出尔反尔?”
关挺啧了声,“他说拿钱是第一次的补偿,这次音乐节的事是另外的价格。现在在社交媒体上还传了我们和他交流的记录,说我们拿钱赌上他的嘴。”
“这人怎么这样?这么能蹦跶。本来说到底也就是主办方的决定,我方不过就是提出建议,这事儿上大伙儿和和气气地就过去了,现在还在传播不利于我司艺人的负面形象。”李墅冷哼了声。
陈千库没出声,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
“我来解决。”
突然贝琬说话,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右肩挎上包,躲避开某人无法忽视的目光,匆匆说了句,“我认识连晨,这事我去沟通试试。”
便低头离开。
她脑子乱乱的,不知不觉间,面前公司大门口的自动玻璃门已经缓缓打开。
贝琬顿了了片刻,从冰冷的空调大厅出去,站在了灼热的烈阳下。
耀眼的阳光下她不得不眯着眼睛,眼前又出现了形状不同的光斑。将手机的屏幕亮度调到最大才勉强能够看清,她调出来电记录界面,缓慢地往下滑动。
从今天到昨天,从昨天到前天...
昨天显示有一个陌生来电,接通了以后对面没有说话,本来大学里接到陌生骚扰电话都会第一时间关掉的,可是那天出乎意料地没有关。
许是抱有希冀,会不会是那个人的电话。
她心不在焉地翻了很久,繁杂的思绪缠绕住大脑,乃至翻到去年的电话记录,也没找到几个月前连晨打来的电话。
就只记得那通电话前,陈千库让她走时冷漠的口气。
贝琬说不清楚当时在想什么,又往下翻了很久,突然想输入那串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试试。
那个想法闪现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肌肉记忆的控制下输入了11个数字。
点击拨通。
“嘟——嘟——嘟——”拨通的那一刻,她心如擂鼓。
那是她第一次拨通这个号码,从高考结束时起打过去便显示号码已注销,大学四年也曾断断续续打过几次。
每一次都带着希望和紧张,可惜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她想,也许是陈千库的工作不太方便用这个号码,又或者是公司帮他注销了号码。
每次这个时候乐礼都会笑她自欺欺人,“怎么不能是他想和你断了联系呢?不然为什么连通知一声都没有。”
不会。她当时坚定地回答。
至于为什么不会,她也不知道。
贝琬捏紧了手机放在耳边,此刻炫目的阳光将头照得晕乎乎,一切都不真实。
她屏住呼吸,能够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
良久,“喂。”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贝琬下意识就挂断了电话,有些紧张地捂住了心脏。
那个跨越了四年的号码,拨通了。
失而复得的手机号码,注销后又拨通的电话,还有一直都没变的号主。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上一次拨电话是在今年室友的生日会上,看着室友个个浓情蜜意,一杯鸡尾酒之下醉得她想要立刻马上听见他的声音。
可是没通——仍然是号码已注销。
-
整理好纷乱的思绪。
和连晨约好在街边的咖啡馆见面,她恰好早到了十分钟,坐在靠窗的那个小桌子上。
点了一杯三分糖的薄荷拿铁。
咖啡馆的玻璃透明,所以在连晨一出现在街角的时候,贝琬就注意到了他。
他穿着活力的T恤-衬衫套装,套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浅黄色的匡威。
连晨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四处张望着。于是她抬手朝他示意。
“诶,琬姐!”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大力地挥了挥手便大步流星地迈步过来。
贝琬冲他点头示意了下,将小小的一本羊皮菜单递给他,“这家咖啡馆是新开的,看看尝点什么?”
他却径直将羊皮本放在一边,“一杯和她一样的。”他冲着店员说,指了指对面的贝琬。
“诶,琬姐你怎么会突然联系我?”他的头微微前倾,嘴角边是盖不住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还好你没忘哈哈。”
“怎么会。”贝琬扬起嘴角,“不过,今天我来是为了一件事。”
她向来是不喜欢兜圈子绕弯的,于是单刀直入进入主题。
“行,琬姐你说。”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不过店员端来的咖啡打断了贝琬酝酿好的情绪,“啊,谢谢啊。”
明晃晃的笑容将店员都晃晕了一下。
她点头,此刻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第一次见面时,觉得他青涩的样子很像记忆中的少年,许是一腔热血追求梦想的样子重叠。但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不一样。
“是关于COOL的事。”她端起陶瓷咖啡杯抿了一口,只尝到一点咖啡沫的苦涩。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连晨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琬姐,我正要为了这件事来找你呢,结果你就先来找我了。网上的舆论现在还朝我倒。他大明星陈千库仗势欺人,利用名气打压我们这些小歌手,可是我只有一个人说,根本没人敢彻底相信我。琬姐,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的眸子开始闪闪发亮,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贝琬抿了抿嘴,下意识又端起了那个咖啡杯,这一次喝一大口,能够尝到薄荷叶凉凉的味道和席卷而来的醇香。
她抬眼看向连晨,视线却捕捉到咖啡店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
兀地,心猛地一坠。
连晨还在继续说,“小琬,你是整个事件的见证者,他抢我压轴,音乐节更换演出表,你都知道的。你会来帮我证明的,是不是?”
贝琬失神地盯着那个黑色夹克的背影,闻言才收回视线,对上他的目光。
“连晨。”她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大名。
“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够删掉在社交媒体上的发声,这已经造成了很大的舆论。你可以联系相关工作人员要求补偿,或者提出相应的要求。但是我不希望你还这样执意营造舆论氛围了。”她斟酌着用词,看着连晨有些目瞪口呆的脸,抓起包离开之前又郑重说了一句,“我不会帮你作证,抱歉。”
她追着那抹背影出去,却在眨眼间失去了行踪。独独留下她一人在穿梭的人群之中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