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热浪将蓬松的发丝粘连在脖颈，贝琬捏着手机不知所措。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周遭的空气，感觉氧气都被挤压出去。她向来捉摸不透陈千库的心思，他是想走还是想留，是希望她靠近还是排斥，所有的东西都只能抓住些蛛丝马迹去猜，其余一无所知。
甚至连当年高考结束的暑假，一句话都没留下手机号码就注销。他早就走了很远的路，贝琬还在原地束手无策，试图嗅出他驻足那秒带去的花香去往哪里。
她不怪他，也不想质问他，因为现在她已经找到他了。
她深吸了口气，将听筒放在耳边，拨通了几个小时以前接通了十一秒的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几乎在第一声“嘟”的末尾就开始了通话计时。
“陈千库，我们见一面。”贝琬几乎是脱口而出，怕他认不得，随后又似善解人意般补上一句，“我是贝琬。”
对面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耳边听见的延迟0.1秒后又隔着听筒传来的一声回音。
“好。”对面回答。
贝琬有感应般立刻回头，只能堪堪平视到他的肩膀。
“我...”她开口，明明早上才刚刚见面，却觉得好久好久没见，久到眼泪啪嗒啪嗒开始落下。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出现无措，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又在半空停住，最后只能放她下巴下边，拿手掌去接。
“别在这儿哭，换个地方成不？”他低声哄她。
贝琬觉得有点儿丢人，迅速地低下头拿手臂挡住脸。
“去我家，还是你家？”他问，不过又似意识到什么，“算了我家近，去我家。走吧。”
他走在前边，慢慢的像是迁就着她的步子。贝琬握着手机跟在后边，七拐八弯地走进一片高档小区，在门禁处刷了卡又人脸识别之后才进去。
站在空间封闭的电梯里，陈千库站在前边，看着斜对角的摄像头发呆沉默。贝琬站在后边，在偌大的电梯间里感觉到窘迫。
“那个手机号码...”她试探着开口，“你前几天续费了吗？”装作轻松的口吻。
“我昨天重新激活了。”他回答得很简洁，“你有一直在拨这个号码吗？”
他转头过来，貌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千百次尝试，怎么能够解释突然拨过去的电话。
不过贝琬还是抿了抿嘴，摇头。
“昨天晚上我打过你的电话，本来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到宿舍。”他淡淡地开口，“你没出声，我还以为不是你的电话。”
“嗯。”她点头。
“我现在常用的是那个手机号码，下次有事可以打我那个电话。”他说。
像是要把之前的所有一切都一笔勾销。
贝琬敛下神色，觉得有点苦。但也看出来他不想解释，甚至接近于逃避这个话题，于是便不再接下。
她有一瞬间觉得，或许并没有什么自己臆想的特殊原因，只是他高考结束想要开启一段新生活，于是将一切都以旧换新。
贝琬机械地跟在他后边，陈千库左手遮住门上的密码后快速输入，她也识相地不去看。
门滴答一声开了。
从门口往里边看，客厅一览无余，几乎是固定的黑白灰三色调，东西少到令人发指。
墙上挂着大屏电视，一个小茶几，上边放着一杯水。
“进来吧，我家没合适的拖鞋，将就穿。”他从柜子里拿了一双新的拖鞋——看起来像是他的鞋码尺寸。
“没事，我套鞋套就行。”贝琬指了指柜子里堆了满盒子的黑色鞋套。
“鞋套之前被严峻他们踩过，已经脏了。这双新的，别介意。”他瞥了那箱子一眼，从善如流地接话。
“好。”她点头，汲着拖鞋进门，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你有洁癖啊，听严峻他们说的，你很爱干净。”她找话说。
“没，他们乱说的。就是懒得打扫卫生。”他从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上次你别介意，他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好不容易见到你这么个乖的小姑娘，想着捉弄捉弄你，没什么坏心。”
“我那天没踩鞋进来，你也发火了。”贝琬盯了眼他，淡淡说出口。
闻言他怔了一瞬，有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我那天是。”是觉得自己卑劣，这么捉弄你。
贝琬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我错了。”陈千库突然想到刚刚咖啡馆里贝琬为他撑腰的话，一下子失去了争辩的兴趣，贴着她的手臂坐下。
“我错了，琬琬。”他耐着性子低声哄，“我下次再也不这么做了，好不好。”
贝琬不敢看他无辜的眼睛，招架不住背过身去，却被他不容置疑地环抱在怀里，“琬琬，我下半年的演唱会巡演给他一个席位行不行？或者到时候出新歌送他一首。只要你不生气了，让我怎么样都行。”
她被他哄得一时之间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开口，肩膀处兀地感受到重量，惊呼一声、发现背后人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脖颈处。
“琬琬，我们别因为旁人生气了，好不好？”他低声在她耳边撒着娇。
“我...”她骤然心跳加速，意识到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此刻正距离自己0公分，“我没生气，你也不用特意帮他。”
“他是你的朋友嘛，再说也是我小气了。”他轻笑着，说“朋友”两字时的咬字更重，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再说了，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贝琬实在搞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 ，只觉得今晚的陈千库与先前的人全然不同，似乎像是被下了咒，一举一动都让她脸红。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的呼吸重了些。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我，要不要尝试和我接吻？”一句话如平地起惊雷，猛地抬头却发现说着话的本尊倒是面色不改。
贝琬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陈千库伟岸的身量将她堵在墙角，低头时投下一片阴影。看着逐渐逼近的面庞，贝琬控制不住陷入他微微的眼波之中。
“琬琬，我很想你。”他停在咫尺之间，头轻靠住她的头发。
“陈千库，答应我，以后不要那么做了，好吗？”她轻轻挣脱他的的手，转身抬头认真地说，“你不要因为别人随便改变自己，也不要理所应当地让别人误解你。我不在乎别的人怎么说你，可是你就是陈千库，这一点不会改变。”
“如果我很坏呢？我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别人没有误解我呢。”他说。
“陈千库，别要求自己是完美的。”贝琬摇头，“你可以做错事，这并不妨碍你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那次是我抢了他的压轴。”陈千库垂下头看她，“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做。”
她平静地看他，“我不在乎这个。”
几乎是同时的，陈千库皱眉看向她，眼底浮现出荒谬的神色。
“我在乎的是，你明明可以不那么做。”她缓缓地说。
几秒之后，陈千库有些释然地仰头轻笑，“你在乎我。”
那么他也不必再那样做。
“嗯，我们粉丝都会永远支持你。”贝琬认真地看向他的双眼，看他环绕在她两旁的臂膀。“陈千库，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一直成为自己，不要被别人所牵制。”
他垂下了头，良久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你是我的粉丝，对吧。”他问。
“嗯，我是。”
“那你现在算不算私联偶像？”他揶揄的话出口，一把拉住往旁边逃的贝琬不放。
“我...应该不算。”她回答。
“哦——那你怎么在我家里？”他瞟了眼套在贝琬脚上，显得大大的拖鞋，那一刻竟让她觉得如坐针毡。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让你来你就来吗？刚刚我说想亲你怎么不亲。”他仰起头，靠在沙发上。
贝琬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那我现在走。”
“干嘛，来都来了，又要走。”陈千库眯着眼睛，有点累地扶了扶眼镜框，“总是去追你的话，我很累的。”
她疑惑地皱眉看向他。
他却大咧咧地往后一趟，手臂搁在沙发背上，“让偶像抱抱，你不吃亏吧。”
“这样...那不太好吧。”贝琬迟疑了一瞬，就已经被他拉入怀里，迎面的薄荷香味席卷了她。
大脑瞬间宕机，直觉告诉她这样的距离太过亲密，“我们这样算是偷情吗？”
陈千库还没缓过来，“什么偷情？”不过下一秒就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她的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不过他还是郑重地回答，“不算。这算是我给你一个让你能够追求我的机会。”
“想好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可就没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目光却紧盯着贝琬。
“三——二——”
“好吧，我先接受这个机会。”她情急之下应下来。
陈千库笑起来，“行吧。还算你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