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迷踪

    有了详细的信息,拐子很快便落了网。方棠从官府的牢房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淡了。她哼着小曲沿着永定河慢慢走,这个时间,很多铺面都已经关门了,倒是河面上的一些画舫很是热闹。

    方棠随意上了一个有上下两层的中等船只,“有饭菜吗?”

    “有有有,客官里边请。”老板热情引方棠入内。

    河面上的游船如织,个个流光溢彩,方棠靠在窗边,一边看一边吃,吃饱喝足了便往窗下垫着毛毯的贵妃榻上一躺,身体随着河面波动起伏,窗外星河璀璨、灯火辉煌,船上笙歌一片,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也许是太舒服,方棠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已故之人:先是师父,然后是那些战死的袍泽,最后她梦见了桃子。

    梦里的桃子浑身是血,又一次背叛了自己。

    自己居高临下地批判她,“如果你肯相信我,提前向我坦白,我会帮你安置家人,你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桃子满眼嘲讽地看自己,“安置?你是说接他们来这里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来这种苦寒之地呢?而且你凭什么理所当然的要我相信你?凭你对我的小恩小惠吗?那些东西对你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给我。可是我呢?我要压上的是我全家人的性命!”

    听不清梦中的自己说了什么,方棠只看到那个自己再次将举起了利刃,这一次她刺破了桃子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似乎有些喷在了她的脸上,湿湿的,方棠抬手去摸,却是一片冰凉,她猛然睁开眼,原来是下雨了。

    船已经靠岸,老板过来替她关窗,“姑娘你终于醒了,不过现在下雨,坐一会儿再走吧。”

    船上宾客尽散,除了她这里,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方棠摇摇头,起身朝外走去,不带丝毫停顿地走进雨里。初冬的雨很凉,却远不及她眼底的寒意,若是戴同在这,会认出这是杀气。

    雨越下越大,方棠身上很快湿透了,但她却完全没有停下避雨的意思。

    这一幕正巧落在回黄金屋的柳陵眼里,他让人勒马停车,“拿一盏灯、一把伞,若是她不愿意来乘车,就把东西给她。”

    “是,楼主。”一个穿着蓑衣的人跳下车朝方棠跑去,“姑娘,等一下。”

    方棠被人叫住,来人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说:“姑娘要去哪里?我们公子可以送姑娘一程。”

    方棠顺着他的手看了马车一眼,马车的四角都挂着琉璃灯,很适合在雨夜中行驶,“不用了,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收回目光,方棠转身离开,不想又被拦住,“那姑娘把这两样东西拿着吧,雨这么大,天黑路滑的,姑娘可不要再推辞了,不然我们公子会骂我的。”

    来人说着就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转身就跑。方棠连忙大声问:“我怎么还给你啊?”

    “不必还。”这声音是从马车中传出来的,很清冷的男声,轻易穿过雨幕落入方棠耳中。

    马车很快重新启动,方棠站在原地撑开伞,伞很大,为一个人遮雨绰绰有余,灯是六角琉璃的,风吹不灭,雨淋不湿。

    目送马车走远,方棠望着谢家的方向在原地驻立了半晌,脚尖一转,提灯撑伞开始朝着城外走去,此时早已宵禁,但方棠有通行证,很顺利出了城。

    一夜暴雨不曾停歇,萧老夫人给方棠配的大丫鬟秋实,因忧心庭院花木,早早便起来了,不想刚好撞见回来的方棠。

    “二小姐!您怎么了浑身都湿了,我这就去拿衣服,叫厨房的人起来烧水。”

    方棠拦住有些慌张失措的秋实,“不要兴师动众,我去睡觉,若是姐姐和兄长来找我,就说我昨夜回来的晚,还没睡醒。”

    “把东西收好。”方棠将收好的伞和已经熄灭的灯交到秋实手中,径直走进房间。

    换了衣服,方棠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就连秋实进来给她擦头发都没醒。

    冬天下暴雨是很少见的,还在病中的陛下为此特地召见了钦天监询问。河道上不少趁着枯水期才修建的工事,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萧阳作为工部侍郎,一大早就被叫走了。卢锦一个五岁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半个月未见的母亲,转眼就将漂亮大哥哥交待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晋王沈璋生平第一次被人放了鸽子,他拿着满月在王府中的演武场上对着箭靶比划,第三次开口:“再去看看人到没到。”

    “是。”

    明明站在初冬的室外,来福脑门却差点冒汗,这方将军胆子也太大了,殿下还是头一次等别人呢。不过还好他机灵,在殿下第一次问的时候,就派人去萧府接人了,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到了。

    果然,人到了,来福喜笑颜开地迎上去,却发现侍卫身后空无一人,他脸色一变,低声道:“怎么回事?将军呢?”

    咻——

    又一次脱靶,本就心情不佳的沈璋更加烦躁了,“在那偷偷摸摸说什么?滚过来回话!”

    侍卫快步走向沈璋,单膝跪地,“回殿下,萧家人说方将军生病了。”

    “病了?”沈璋放下手中的箭,他倒是没有怀疑真假,因为他不认为萧家敢骗他,“来福,你去找个太医,顺便再带些药材,说我等她好了来教我学箭。”

    “等等。”来福领命要走,却又被沈璋叫住,“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去准备东西。”

    萧家老夫人的病好了,卢锦失而复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萧玉一边给卢锦夹菜,一边问下面的人:“二小姐的药煎好了吗?叫人盯着点,别煎糊了。”

    “回大小姐的话,已经煎好了,就是二小姐还没醒。”

    萧玉放下筷子,转头叮嘱道:“那就先放在炉子上隔水温着,等二小姐醒了再送去,交待她院子里的人做事手脚放轻些,不要吵到二小姐休息。”

    看着萧玉对方棠如此上心,萧老夫人大为惊奇,“你几时和她这么亲近了,对我都不见你这么上心。”

    萧玉和弟媳陈氏对视一眼,陈竹默契地替萧老夫人夹菜,“娘,您病刚好,多吃点羊肉。”

    萧玉还想说什么,有人匆忙来报,说晋王来了,“已经到花厅了,说是来看二小姐的。”

    沈璋的突然到访打断了萧老夫人的疑心,方棠也为此被强行叫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竟然是萧老夫人,“师娘,出什么事了吗?”

    萧老夫人笑道:“是好事,晋王殿下听说你病了,亲自来看望你了,现在就在前院等你呢。”

    秋实把方棠扶起来,将她披散的头发拢在一起,用发带系上,萧老夫人亲自端药给方棠,“快把药喝了,我让春华给你梳头上妆,可惜来不及做春华最拿手的朝云近香髻,不过随云髻也好看。”

    难怪脑袋昏昏沉沉的,原来是生病了,方棠接过药一饮而尽,又拿过秋实手上的帕子擦了擦嘴,“不用这么麻烦。”

    说着就起身随手拿了件素衣,往身上一披就要出门。

    萧老夫人急了,跟在后面,“你这孩子……这怎么行?”

    想到师父,大步向前走的方棠顿了顿,回身解释:“殿下最不喜欢等人。”

    理由当然是方棠随口编的,不过歪打正着,沈璋确实最讨厌等别人。看到方棠这么快就来了,他心情实在不错。而且没想到她病着的样子竟然别有一番韵味,素衣墨发,不施粉黛、不佩钗环,仿佛不染凡尘的九天玄女。

    方棠行礼,沈璋立刻将她扶起来,“既病着,就不必行礼了,何况你教我射箭,也算是王师,以后见我,你都不必行礼。”

    离得太近了,方棠有些发晕,她侧身后退两步,一只手扶住茶案,道:“多谢殿下探望,臣并无大碍,殿下日理万机,臣就不多留殿下了。”

    见面就赶客,赶的还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晋王,方棠的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一旁的萧家众人大气不敢出,来福也以为沈璋这次必定会生气,毕竟热脸贴冷屁股这事儿,连他一个阉人都不能忍,何况是金尊玉贵的殿下。

    果不其然,沈璋眉头皱起,等等——

    他听到了什么,来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殿下张口道:“万太医,没看见人都站不稳了么?还不快来看看。”

    沈璋此话一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晋王府的人如何震惊,萧家人却是对他印象大为改观,果然传闻不可信,这晋王殿下哪里有半点偏僻乖张,分明是宽仁大度、善体下情。

    方棠无法,只得坐下任太医问诊。

    沈璋:“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长时间湿寒入体导致的风寒,我开一个驱寒温经的方子,以将军的身体素质,一天便可痊愈。”

    万太医心无杂念、实话实说,方棠却不禁眸色微闪,她不动声色去看沈璋,果然,他道:“长时间湿寒入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你晚上干什么了?在冷水里泡了一晚上吗?”

    方棠今天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句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多说多错,她索性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将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额头,努力抬眼看向沈璋,“殿下说什么?臣没听清。”

    见方棠这样,沈璋自然无心再问,连忙让人将她扶下去休息,“你们好好照顾,将军病好了,本王个个都有赏。”

    等重新躺在床上,方棠却睡不着了,现在谢家恐怕已经得信了吧,不知谢行知道后是什么心情,他会怀疑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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