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之间那种尴尬而微妙的氛围消失殆尽时,池早摸了摸鼻子,抬步打算离开。迎面碰上一慌张的老妇人,捧着花灯急匆匆的赶来河道边,就连撞倒池早都未曾察觉,满眼都只有那灯。
匆匆一眼,池早看清了那老妇人的脸,那张脸上布满皱纹,鬓角白发散乱,眼神空洞黯淡,眼底一片乌青,眼框红肿。
池早无法想象,一个人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人鬼不像。
或许是职业习惯,池早顿住了脚步,提起耳朵,听着老妇人那边的动静。
只闻一阵水声,是老妇人将花灯放入了河中,又听老妇人沙哑而虔诚的祈祷:“神明保佑,让我的囡囡平平安安早日回家。”
老妇人重复了很多遍,池早听清了她的愿望,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平安归家。莫不是她女儿出了远门?亦或是失踪了?
若只是出了远门,老妇人不至于如此模样,定是失踪或是遭遇不测。
池早侧眸,想与江柚道明一下,却见江柚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知道,江柚也察觉到不对劲。
“大娘,我刚听你提起你女儿,你女儿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老妇人听见池早的声音,猛地回头,双眼充满警惕,她快速打量着这一男一女,确定了不认识后,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抬脚就想跑开。
江柚向左迈了一步,挡住老妇人离开的路,“大理寺问话,如实回答。”
老妇人听见大理寺的名号,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慌乱,那双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的垂着头不敢看江柚。
“没......没事,没啥事,别问我了。”
这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吧。
池早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看向江柚。她想,一定是江柚的表情太过吓人了。
“大娘,你不用怕,我们都是好人。你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大理寺一定会帮你的。”
池早自认为自己的语气很温柔,至少能让大娘觉得自己是个和蔼的好人,怎料大娘更加恐惧,突然跪了下来,乞求两人让个道,放过她。
池早懵了。
“大娘,你这是作甚?”
“大人,我没犯事,没有冤屈,也不想伸冤。我现在要回家了,放我走吧。”
老妇人不停的磕头,就差将自己的头磕破。池早一惊,赶紧将她扶起来,同时对着江柚道:“我们这么吓人吗?”
江柚那双桃花眼此时泛着寒光,他与池早不一样,他没那么良善,不会被人委屈两句就牵着鼻子走。这老妇人明显就是有问题,并且有大问题。
他无视池早的问题,阴沉着脸再次道:“大理寺问话,如实回答!”
那老妇人被吓的一哆嗦,噗通又跪了下来,引起周围不少百姓的围观。池早脸色一变,走到江柚旁边,小声嘟囔:“你那么凶干嘛?出门在外,在百姓心中给大理寺留个好印象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池早的话听了进去,江柚的脸色柔和了些许,站在一旁不再出声。
池早叹了口气,继续上前安抚老妇人:“大娘,我们是好官,若是你女儿遭遇了不测,我们可以帮你。”
许是池早实在长了副好人脸,那老妇人终于不再闹腾,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突然就开始泪水横流,仿若心中憋闷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池早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背,给她一丝安慰。
等老妇人哭够,她才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我的女儿,我的囡囡,被那该死的采花贼掳走了。三天了,三天了,还没有送回来。”
三天了?
池早皱眉:“大娘,失踪案为何不报官?”
“报不了啊,不让报啊。”老妇人哭的十分伤心。
“为何不让报?”池早的脑子里快速闪过官贼勾结的大案子。
“那采花贼实在猖狂,只要是报了官的人家,隔两天就会看见自家女儿的尸体。要是不报官,那采花贼一高兴,两天后就能见到自家女儿平安归来。我不敢报官啊,我怕囡囡回不来......”
从老妇人口中的消息来看,近来京中应是出现了一名采花贼。那采花贼专采新婚女子,特别是还没掀红盖头的。
起初没有人家敢去报官,怕辱了女子清白,让自家女儿以后没法做人。直到后来有一家去报了官,在次日得到了女儿的尸体以及采花贼留下的纸条:
【爷只是玩玩,报官就没意思了。爷不高兴,送你们一具尸体玩玩吧。】
至此之后,无人再敢报官。至于被采花贼掳走的女子,能不能活着回来,全凭采花贼高不高兴。
“真是放肆。”池早忍不住痛骂这采花贼,人家高高兴兴成个亲,他来这么一出,直接毁了三个家。“江柚,这采花贼咱大理寺得抓吧!”
江柚蹙眉,道了句:“抓捕人犯是刑部的事,大理寺有自己的职责。”
话虽是这么说,但池早还是有些担忧这大娘,她边安抚大娘边送她回家。一路上,大娘还一直在请求池早帮她找女儿,毕竟那采花贼一般两日就能将姑娘送回,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唯独这一次,她女儿已经被掳走三日了。
大娘不想报官,她希望这事只要池早帮忙,背地里偷偷找,不要惊动那采花贼。
池早理解大娘的顾虑,她女儿一日没归家,她潜意识执拗的认为女儿还活着。若是因为她报官导致女儿身死,大娘怕是会内疚一辈子。
“大娘,你放心,我们大理寺都是好官,一定会帮你的。”池早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将这事答应下来。
送走大娘后,池早迫不及待的问江柚:“我们要怎么去抓这采花贼?”
江柚沉着眸看着池早,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他道:“我可没说要帮忙,我早说过,这是刑部的职责。”
“哎呀江少卿,帮帮忙嘛,你没听大娘说吗,不能报官。”池早撒娇,企图唤醒江柚的良知。
可惜江柚一副冷脸冷心的模样,根本就不搭理池早。
池早望着江柚的背影,“哼”了一声:“江少卿日理万机没空理小老百姓,你不帮,我帮。”
江柚听见了池早的话,他没有回头。他认识的池早是很善良,但也很是胆小,若是没有人相帮,她不会继续的。
抓人这种事,不适合她一个小姑娘。
碰了壁,自然就不敢了。
或许小时候的池早确实如江柚所想,但如今的池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遇事便哭的小姑娘。
她说要帮,并不是逞一时之气,她帮大娘,是因为同情她们母女,更是因为不想让更多的女子遭遇采花贼的魔爪。
江柚不帮她,自然有人会上赶着去帮她。
林鹤可一直盘算着该如何去笼络池早这未来表嫂,见大早上池早就愁容满面的,他连忙黏了上去。
“我出门时偶遇大师,他帮我算了一卦,说我今日能日行一善。这位美丽的姑娘,你是否遇上什么难事了?”
池早瞥了他一眼,本觉得林鹤吊儿郎当不想理睬,转念一想还是道:“有一事,确实需要你帮忙。”
无论林鹤在大理寺如何,他毕竟是耒阳候的儿子,应该能有些用处。
两人一顿合计,商量出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
采花贼爱采那穿着红嫁衣的新娘,他们便给那贼子送一个新娘。
是夜,一户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张灯结彩,布满红绸。前厅是喝酒吃肉喜气洋洋的男男女女,后院安安静静的,只有坐在喜床上等待新郎的新娘。
烛火摇曳,那红盖头之下,是池早的脸。
她确信今晚那采花贼会来,所以一直将匕首藏在袖中,握在手心。而屋外,林鹤的人已经隐在了暗处,只待采花贼出现,将他一举拿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蜡油在烛火中慢慢融化,滴落在桌上。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是那早已被关上的窗户被人推开了。
烛火熄灭,只余下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池早故作惊慌的问:“林郎,是你吗?”
来人闻言,发出猥琐的笑声:“小美人,我可不是什么林郎,哥哥我是你的情郎~”
恶心。
池早在心里骂道。
她猛地掀起盖头,将采花贼的模样刻进心底,才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大喊:“来人啊,抓贼!”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人进来,反而是采花贼一脸得意的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枣子扔进嘴里,边吃边道:“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不管是前面喝酒的,还是你院子外那些护卫,全都被我下毒了。”
下了毒?
剧毒?
“放心,不是剧毒,我只爱美人,不爱杀人。”采花贼笑的悠然自得,他在屋内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将桌上的好酒喝上一口,花生红枣收入囊中。等自己吃饱喝足,他才看向池早,“怎样?是我动手将你打晕带走,还是你自己乖乖跟我走?”
池早看了看没有丝毫动静的窗外,脸色微沉,看来采花贼说的没错,估计这院子只有她和他两个还能动的人。可若是她不听话,等会能动的怕是只有采花贼一人了。
“说实话,我两个都不想选。”池早悄悄往后缩了缩,离采花贼又远了一步。
采花贼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神划过一丝笑意,他觉得有意思极了。这小东西和他以往见到的新娘可不一样,不喊不叫,还跟他闹。在他眼里,这可不就是调情,他突然爱极了这个小东西。
他露出一抹恶趣味的笑容:“如果你都不想选,简单,咱俩就在这里办事吧。”
想得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