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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漂杵白衣难寻

    “圣女,你怎么了?”左玦戛然而止,上前想要去扶绪和,仿佛终于看到了她在呕吐。

    绪和推开他的手。

    “带我出去吧,外面刺客应该已经没了。”

    左玦笑了笑,说:

    “啊,看时间好像确实应该没了。圣女,那我送你走。”

    他走来,然后伸手,示意绪和牵上。

    “不了,我自己能走。”她冷冷道。

    左玦神色显现出几分慌乱:“你怎么了?生我气了?为什么???”

    他忽然捂着头,好像十分痛苦似的蹲下,嘴里呻吟着。绪和见状大呼不妙,不该刺激这个患者的,然后也蹲下,缓缓拍着他的背,抿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去握左玦的手。

    他的手……仍然很烫。

    果然不是正常人,脉象浮而乱,体温又烫……她神色不禁带了几分怜悯。

    左玦感受到绪和来握住他的手,逐渐冷静了下来,然后起身,

    “走吧。”

    又是弯弯折折的道路,在金像里绕来绕去,绪和觉得好像这辈子都没看到过那么多金子,看得人心烦烦,第一次觉得金子都让人恶心。

    左玦拉着她的手,摸到原本下来的小道,然后又按了一个机关,地面再次翻动,左玦飞身上去,伸手去拉绪和。

    “左玦,你会武功?”

    他眉眼中带了几分骄傲:

    “那不然呢,本公子什么不会?练些轻功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然后绪和也笑笑,跟着他上了偏殿。偏殿外几句刺客尸体横躺着。她微微焦急向外走去,想要去找寻贺见渊的身影。

    “圣女担忧太虚使者?他跟你什么关系?”,左玦眼睛眯起。

    “没什么关系,但是他救了我,我就不能心安理得的躲起来。”语罢,她直接只身跑向太阳神庙正殿。她刚踏进来,就感觉一股沉重的悲戚几乎把她压倒。

    满殿的尸体,少部分是刺客、少部分是武僧,绝大多数……是信徒。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血把金砖缝都填满了。

    即使她并不是真的太阳神女,但此刻,也几乎被面前这幅人间炼狱的画面震慑住。

    她捂着脸,眼泪滚了下来。

    绪和踉跄踩过一具具尸体,绣着太阳纹的裙摆早已吸饱血水,沉甸甸地黏在腿上。她掰开一具面朝下的尸体,白发——不是他;掀开压着三个孩童的武僧尸首,蓝袍——也不是他。

    “圣女何必呢?”左玦的声音从背后飘来,“他们此刻正在极乐世界寻欢作乐呢。”

    这不是他,那也不是……都不是他。

    她突然干呕起来。

    “你看,连骨头都烧出舍利子了。”左玦蹲下来,指尖戳了戳焦尸空洞的眼窝,“多圆满……”

    她继续往前爬。

    手指插进黏腻的血泊里翻找,发髻散了,银灰色长发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噗嗤。”左玦突然笑出声,“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呢?”

    绪和终于回头看他。

    少年坐在尸堆上晃着腿,金线编织的护腕沾了血,反倒比先前更亮。他随手捞起一颗滚落的头颅,替那怒目圆睁的眼睛合上眼皮,哼着玄照的往生咒。

    “你帮不上忙就滚行不行!”她骂道。

    “别找了。”他一下跳到绪和前面,手掌摸着绪和的脸,声音轻得像哄孩子,“我带你去找活的。”

    绪和突然不动了。

    泪水冲开他手上的血迹,在他指缝间汇成淡红色的小溪。左玦感到掌心潮湿,竟有些慌乱:“你、你别哭啊……我骗你的,其实我刚看见太虚使者往神坛那边……”

    然后他看着绪和哭成这样,牵着手就去神坛方向去了,路上又是许多尸体,各式各样的。

    绪和有些呆滞跟在他后面,看见他背部肌肉紧绷。

    “左玦。”她突然停下,“你其实……也怕的吧?”

    少年愣住,随即大笑:“我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我半个身子都入土啦!”

    绪和心里心情很复杂,然后只看得前面一个白色身影,身上染了大片红色。她仔细辨认——然后直接飞奔冲过去了!

    夕阳沉沉西坠,赤金色的光泼洒在神庙废墟上,将血迹映得愈发刺目。

    贺见渊靠坐在神坛边,白发微乱,右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翻卷,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沙地上洇开暗红的花。他神色依旧平静,仿佛这骇人的伤势不过是清风拂过,唯有眉间微微蹙起,暴露了一丝痛楚。

    他正低头给自己包扎,忽然听到脚步声——抬头时,瞳孔骤然一缩。

    绪和站在他面前,浑身是血。

    她祭服撕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擦伤和灼痕,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蓄满泪水,在夕阳下泛着碎金般的光。

    下一秒,她的眼泪决堤般涌出。

    “对不起……大祭司……我……”

    她踉跄着扑到贺见渊身前,又怕碰疼他的伤,最终跪坐在他头顶的位置,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他染血的脸颊上,炸开细小的水花,又顺着他的下颌滑入衣领。

    贺见渊怔住了。冰璃色的眼眸泛起波澜,他猛地转头看向左玦,声音冷得骇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

    左玦抱臂而立,绛红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嗤笑一声,血玉耳坠晃出讥诮的弧度:“圣女是为了寻你才弄成这副模样。真要论……”他眯起眼,“该怪的人是你吧?在我手上时,她可连一根头发都没少。”

    贺见渊呼吸一滞。

    他缓缓收回目光,左手轻抬,掌心贴上绪和的后背。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血又从绷带渗出,可他拍抚她的力道却温柔至极。

    “是我的错。”他低声说,“我没料到你会回来……”

    绪和哭得更凶了,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在贺见渊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他忽然倾身,薄唇贴近她耳畔,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音道:

    “圣女,别哭了。”

    绪和浑身一僵。

    是了……她现在顶着太阳圣女的身份,左玦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胡乱抹了把脸,强撑出端庄仪态起身,鼻尖和眼眶却还红着:“贺使言重了。让太虚使者在我国遇刺,是玄照护卫不力……我送您回使馆疗伤。”

    “不用了,我已经放了信号弹,让太虚使者馆的人来接我了。”

    话音未落,贺见渊忽然闷哼一声。绪和这才发现,他小腿竟还有一道刀伤,血已浸透裤管。她心脏狠狠揪紧,刚要伸手——

    “圣女。”左玦凉薄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不知何时已牵来一匹枣红马,指尖摩挲着缰绳上的金铃,“护送外使是礼监司的职责,您该回圣女馆休憩了。”

    他不由分说扣住绪和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贺见渊眸光一沉,却终究只是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顺从。

    “左公子说得是。”绪和咬牙抽回手,转身时裙摆掠过贺见渊染血的指尖,“三日后祈福大典,还请贺使……保重。”

    左玦吹了声口哨,枣红马踏着碎金般的夕晖奔来。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又一把将绪和拽到身后。

    “抱稳了,圣女。”他回头一笑,泪痣在暮色中妖冶如血,“若摔下去,太阳神会怪罪的。”

    骏马扬蹄的瞬间,绪和抓住左玦的衣袍,却仍忍不住回头——

    贺见渊独自坐在废墟里,白发被晚风拂乱,冰璃色的眼眸却温柔地望过来。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他唇畔无声的唇形: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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