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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更漏声在深院中沉沉荡开,子时三刻的风雪正紧,雪霰扑打窗纸沙沙如私语,寒风掠过檐角时发出低哑的呜鸣,满庭的积雪被卷得漫天旋舞。

    雕花檀木床上,姜月睡的不沉,锦被踢至腰下,额间沁着细汗。

    寒意顺着窗棂缝隙蛇行而入,将帐幔间残留的安息香都凝作霜花,沁得人心一凉。

    姜月睁开眼,眸中倒映着纱帐在烛影里摇曳的光影,怔忡片刻后,随手扯过搭在屏风上的月白缎面外袍披上,青丝未挽,垂在腰际,蹬上素面软底缎鞋,便推门而出。

    推开门刹那,雪粒子裹着寒风扑面而来,恍若十二年前那夜的血雨腥风。

    姜月倚着朱漆廊柱,任廊下宫灯将身影拉得细长。

    灯影里,雪花如碎玉般簌簌而落,远处的假山石、竹枝、矮松,皆被积雪覆了个严严实实,像是被人裹进了素白的绢帛里一般。

    风雪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姜月却恍若未觉,只是静静地望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

    十二年前的那个雪夜,亦是如此的寒冷刺骨,她方才蜷在榻上辗转半宿,总觉喉间哽着一口腥甜,像是吞了把生锈的刀。

    她望着远处积雪,忽觉喉间哽咽难抑,“十二年了……”

    风雪声中,十二年来刻意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父亲跪在乾清宫青砖上叩首,额间血痕蜿蜒。

    她的父亲身为太医院太医,兢兢业业为先帝治病,那夜御史台突传密折,说林家太医在药中掺了鹤顶红,是有人诬陷她父亲给皇帝下毒。

    那夜林府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刀光剑影中,鲜血染红了雪地。

    她躲在衣柜里,看着母亲被人拖走,淬毒的箭矢钉穿胸膛,锦衣卫的绣春刀砍伤她父亲,小妹被拖出府门时,手中还攥着没吃完的芙蓉糕。

    兄长将她推入雪地掩埋,自己却被追兵围住,她记得兄长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她瞪大了双眼望向兄长最后的身影,似乎是想将十年的手足亲情刻入骨髓。

    官兵押着兄长离去后,她拼命地往外跑,雪地太滑,摔了一跤又一跤,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可她不敢停,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药王谷山门前。

    再醒来时,她已是在药王谷的竹屋里,风婳正为她把脉,那时窗外的雪,也如现在这般纷纷扬扬。

    这些年,她在药王谷学医,跟着师父走遍名山大川,采集药材,研习医理。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林府满门被屠的惨状,想起父母临终前的眼神,林家的血仇,在她心中,早已化作了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

    她的父亲一生清廉,悬壶济世,怎会做出下毒的事情?这分明是一场天大的冤案。

    她忘不了那些跪在雪地里的百姓,为父亲鸣冤,却被官兵驱散的场景,忘不了林府的大火,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断壁残垣。

    风雪忽转凄厉,卷着陈年积雪扑上她苍白的面颊,姜月伸手接住雪花,看着掌心的雪慢慢融化,化作水珠。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刺骨的痛意混着漫天风雪,在姜月的胸口结成一块寒冰。

    风声呜咽如泣,雪忽然下得更密了,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而姜月知道,她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她的余生,只为复仇而活。

    翌日。

    晨光初绽时,下了一夜的雪慢慢停了,厚重的积雪压得竹枝轻响。

    卯时三刻,师妹林瑶便已起身,她素手推开雕花木门,门前那层白雪上,却压着数百双乌靴。

    林瑶抬头,看到几百银甲卫腰悬横刀,列于门口,官兵个个手持兵器,神情严肃。

    中间一顶八抬朱漆暖轿,轿身红漆描金,轿厢四角立着蟒纹的鎏金铜柱,檐下垂着的鲛纱帘上,用金线绣着翩然欲飞的瑞鹤,每只鹤首皆缀着拇指大的东珠。

    轿厢之内,五皇子萧宴倚着鹅黄龙纹靠枕小憩,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剑眉如刀,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处似有淡墨轻扫,眸光清冷如霜,却又暗藏锋芒。

    鼻梁挺直如削玉,薄唇紧抿自带三分威仪,面容虽显清瘦,却更衬得下颌线条利落,一股朗朗君子之风。

    他一身绣银线锦袍,腰间玉带之上,悬着一枚刻着螭龙纹的玉珏。

    他眼睑微阖,却掩不住眼底浮起的几缕烦躁,自他三日前接了圣旨,便是这般不耐烦缠在心头。

    贵妃娘娘抱恙三月有余,太医院的人也束手无策,陛下命他和楚侍郎为贵妃民间寻医,这等差事出力不讨好,治好贵妃娘娘的病也就罢了,若是贵妃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难脱办事不力的罪名。

    林瑶哪里见过这场面,登时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

    只见官兵掀开轿帘,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走下轿来,此人正是五皇子萧宴,他身形欣长,面容冷峻,眉间带着一丝威严。

    萧宴睨了林瑶一眼,眼神有几分傲慢,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他道:“药王谷谷主风婳呢?让他滚出来见本王。”

    林瑶定了定神,明白他是王爷,知道得罪不起他,恭敬的回道:“回王爷的话,我师父不在,他出门义诊去了。”

    萧宴脸色冰冷,不容置疑,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挥手示意官兵,“给我进去搜。”

    林瑶见状,急忙说道:“我没有骗你们,师父真的不在。”

    然而,林瑶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两名官兵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雪地里。

    雪地冰冷,冰冷的长剑横在脖子前,林瑶眼中满是惊恐与委屈。

    姜月正倚在暖阁里看医书,听到前庭传来的嘈杂声,放下经书,快步走了出来。

    姜月一袭素色长裙,鬓发松松绾成垂云髻,仅用一支银簪别住,眉如远山含黛,瞳仁清亮似浸了溶溶月光。

    姜月看着被压在雪地中的林瑶,心中一紧,目光冷冷地扫向那些官兵和萧宴,声音清冷,却自有一股威严,“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药王谷,快放开我师妹。”

    林瑶见姜月出来,眼中泛起泪光,哭着小声喊道:“师姐救我。”

    银狐裘大氅扫开雪,萧宴缓步踏雪上前,玄色龙纹锦靴碾过残雪,在雪地上拖出蜿蜒雪痕。

    杀意凝在眉峰下,像腊月未化的霜,萧宴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阻拦本王?本王倒要看看,这满谷百草,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方子。”

    萧宴耐心已尽,示意楚安,“楚侍郎,给本王搜,便是将这谷中药庐掘地三尺,也要把风婳老头找出来。”

    楚安,年方弱冠便官拜礼部侍郎,面容端正,眼中带着几分沉稳,躬身应诺,绯色官袍下摆垂地,“遵命,微臣这就带人进去搜查。”

    楚安挥手示意众人闯入,神情冷漠,“搜。”

    官兵得令,蜂拥而入,甲胄鲜亮的官兵用枪尖挑翻晾晒架,忍冬花在靴底碾成碎末,竹匾里晾晒的当归、黄芪,被踹翻后撞得四散。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药材,姜月眉尖紧蹙,手指微颤。

    她于心不忍草药被践踏,对萧宴恭敬行礼道:“民女恳求王爷明察,师父月前便往横州义诊,归期未定,药王谷处江湖之远,从来不惹是非。”

    萧宴负手而立,下颌线条冷如淬霜,听她这话,他唇角微扯,并未转头,只是冷笑:“小小的药王谷,本王的金吾卫还搜不得?”

    半盏茶功夫,楚安自后院疾步而出:“禀王爷,谷中二十七间药庐皆无老者踪迹,谷中只有七十余年轻弟子,并未寻到谷主风婳踪迹。”

    “好个药王谷,好个风婳,偏偏关键时刻给本王掉链子。”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青玉扳指,萧宴冷着脸沉默片刻,随后抬眼望向姜月。

    唇角勾起半寸弧度,眼低寒意瘆人,萧宴冷笑,“生得这般天姿国色,倒比太医院那些老朽有趣得多,你既是风婳弟子,当会岐黄之术,便随本王入宫为贵妃娘娘诊治,贵妃娘娘的咳疾,正缺个试药的。”

    姜月垂眸避开萧宴咄咄目光,长长睫毛投下蝶影,从容回道:“民女粗通药理,恐污了天家耳目,求王爷开恩,放过民女。”

    萧宴没功夫再耗下去,夺过旁边士兵手中佩剑,挑起姜月一缕青丝,剑锋寒光映出他眸中深邃:“楚安,把那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带过来。”

    “是。”楚安听令,押着林瑶走过去。

    萧宴抬手,剑尖忽转向林瑶脖颈,少女白皙脖颈撞上剑刃。

    声音比寒潭还冷,萧晏盯着姜月,“你若不从,本王便让她血溅三尺,再问最后一次,去是不去?”

    素手紧攥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姜月答道:“殿下若肯放了我师妹,姜月自当奉命。”

    萧宴眸色暗沉的看着姜月,随后收回长剑,回身时大氅扫过积雪,他挥袖令金吾卫让出通路:“起驾回宫。”

    姜月扶起师妹颤抖的身子,林瑶死死攥住姜月衣袖,眼中泪光凝在睫毛上:“师姐……我害怕,你跟他走会不会有危险。”

    姜月轻轻替她理好鬓发上的草屑,指尖掠过她冻红的耳垂,安抚道:“师妹别怕,我去去就回,你把昨日的药,拿给张猎户,守好谷中寒潭边的九叶灵芝,待雪消融时,师父还要用它炼济世丹。”

    林瑶重重点头,泪珠滚落在姜月手背,烫得人心尖发暖,“师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远处传来萧宴侍卫的催促声,姜月松开林瑶的手,最后望了眼药庐门楣,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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