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扫残瓦。
天光亮的异常,照得屋里像点了灯一样。
宿月叹了口气。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
“姐!”孟枕云纵身跃进小院内,他看向屋内,径直向着屋内的宿月跑去。
扶绫等人也来到这破败小院。
扶绫将段悯之放下去,她说:“竟然比我们快!”
扶绫朝着屋里走去,其余三人开始搜查这个小院子。
一切似乎都稀松平常,仿佛这院子里除了两个躺着的女人和他们这几个后来者以外真的没有旁人了。
扶绫的手指搭上宿月的手腕,她闻闻那小瓷瓶。
宿月用虚弱的嗓音向她解释了这药为何物。
扶绫不禁皱起眉头,像这种折磨人的药一般用在审讯时,始作俑者为何要选这种药?
她伸出两指封住宿月心脉,从包袱里找出药给宿月服下。
扶绫挪了两步,查看了下静娘的状态。
宿月常年累月地用药和各种补品养着身子,虽说脑子不怎么好,体质却养得还行。
可静娘就不一样。她被折磨多年,底子本来就不好,加上小产不久,素日里又得劳心劳神,这没养好的身子就更糟糕了。
孟枕云漠然的目光如寒锋一样落在静娘身上,他抱起宿月,“一会我的人到了,他们会把她带走。”
扶绫抬头看了他一眼。静娘是真的惹到了孟枕云,她完了。
扶绫将药喂进静娘嘴里,随后她才认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难道这场戏就是这样?就这样结束了?
“嘎吱”。
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门外站着老熟人凌落。
孟枕云戒备地往后退几步,闻不予和吉音上前将姐弟二人挡在身后,让他把宿月放回屋里。
段悯之躲在二人后头,问:“怎么办?”
凌落提起衣摆,向前迈了一大步。
“扶绫姑娘,你是否在疑心先生的安排仅此而已?”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孟枕云站在门口,他的人已经赶到,将这座破落小院团团围住。
他说:“站住。”
凌落大笑三声,“诸位或曾耳闻在下薄名,借今日机缘,请容在下自陈一番。”
他伸出一只手,身后的随从将一把鬼头刀双手奉上。纯黑的刀身,上头刻着厉鬼,锋利的剑刃在幽寒的月光下显得无比可怖。
凌落轻轻挥了一下鬼头刀,刀割破空气的声音像是在威胁众人。
霎时间,他的随从和孟枕云的手下打作一团。
凌落说:“在下凌落,凌迟的凌,人头落地的落。”
凌落又说:“现在,这场戏到了高潮阶段。各位一定要不遗余力啊!”
听着这般挑衅的话语,众人的眉头齐齐皱在一起。
扶绫抽出折翠,“我们一群打你一个?”
凌落答:“你猜猜?”
凌落看向段悯之,“段小姐也来了?”他伸出左手,“你是意外之喜,可以站在一边当看客。”
段悯之用剑指着他,“说什么屁话了,等死吧你!”
扶绫命令道:“段悯之,进来守着她们。”
段悯之回头看着扶绫,扶绫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请吧。”扶绫说:“希望你别跟那鸿生一样,只有些三脚猫功夫。 ”
凌落发出一声轻哼。
他挥舞着那把足有半人长的鬼头刀,黑刃于晴月下显得异常鬼魅。
只见凌落足尖轻点地,一跃来到半空中,刀刃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
扶绫被这凶猛的刀势逼得退了两步。
闻不予侧身过来,“没事吧?”
扶绫摇摇头。
四人各占东南西北方,将凌落围在正中。他们各成攻势,齐齐上阵。
折翠朝着凌落的胸口直直刺去。
凌落不闪不避,横刀生生接下扶绫一击。刀剑相撞的那一刻硬是擦出明亮的火光,二人的动作带起周围的风,吹的鬓发纷飞。
刀影落在凌落脸上,那张看似淡然矜贵的脸上浮出癫狂的笑容。
凌落用舌尖抵着后槽牙,说:“啧,三脚猫功夫。”
鬼头刀如毒蛇出洞,凌落一个反挑,扶绫只得向后跃起,顺道对着他踢出一脚,紧接着闻不予挥剑为她挡下凌落的反击。
银白的剑光宛若飘舞的白绫,吉音提着长剑,带着凌厉的杀意刺向凌落。
凌落矮身旋刀,鬼头刀几乎贴着地,向凌落下盘扫去。
与此同时,孟枕云悄然来到凌落身后,剑尖直指凌落后脑。
“雕虫小技。”
话音落,凌落脚踩虚风,身卧玄云,瞬间避开孟枕云的攻击。
分明是以多欺少的局,四人竟无法稳占上风,只能陪着凌落演着无趣的打斗戏码,被他一次又一次避开致命的剑刃。
“扶绫姑娘。”凌落又拿出了他那烦人的语调来叫扶绫的名字,“有没有兴趣,和我单独比比?”
“第二回的故事呢?”扶绫问。
又一次刀剑相撞。
凌落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咻~”
清亮的口哨声响起。
不知何时,围墙上出现一个黑衣人,看身形应当是个女子。她淹没在黑夜里,整张脸被黑布裹着,若不是那镶嵌着宝石的眉心链,只怕是要叫人以为这人是个没脸的人。
那条眉心链,正是五天前从青筠照卖出去的那条。
“凌落,走了。”
凌落将手上鬼头刀竖直着举起来,“诸位,打斗戏到此为止,写多了阅者就不爱看了。”
一方有意停战,却不代表另一方要听从。
孟枕云率先举剑进攻,闻不予、吉音从左右夹击凌落。
扶绫则将攻击目标放在了那黑衣女子的身上。
局势更加混乱,屋里头的段悯之急得团团转,想出力又怕自己拖累大家。
“雨连?”虽是问句,可扶绫的语气里却不带一丝犹疑。“凌落吃了赵宏的药?”
“姑娘真是聪慧。”雨连肯定了扶绫的猜想。
痴人狂!痴人狂!颠倒此世,白做帝皇。梦醒三刻,躺在湖中央,为旁人缝了嫁衣裳。
这是赵宏在多罗国二王子死后所作,药名也一并改做痴人狂。
罗刹门一共十二位罗刹,为何皮先生偏偏要针对孟枕云?论起能力、家世、乃至人缘孟枕云在十二罗刹里排不到前几,可皮先生愣是盯着他不放。
这个问题在此刻有了答案。
孟枕云登上罗刹之位后,赵宏此前研究的那些药就被锁在了霭留居的密室里。
皮先生想要的,从不是孟枕云的性命,而是那间密室里的东西。
他们从地牢劫走的那个人是个妄图在霭留居行窃的江洋大盗。他以为金饕罗刹的密室装的是金银财宝,意图潜入并洗劫一空。
那江洋大盗的心愿并未达成,在破锁的前一刻被孟枕云给抓住,自此关押在孟枕云的地牢里。
如今看来,所谓行窃不过是盗药的幌子。
这江洋大盗是为数不多知晓密室位置的人,只能先将人劫走,再去盗药。
前头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为的就是这一出。
扶绫挥动着手中的剑,看向雨连的目光不禁沉了下去。
能替代郝玉飞的女人果然不简单。这才多久,就将这痴人狂改进了这么多。
看凌落的样子,虽有癫狂模样,却仍有理智。
此人于药物一道的钻研更胜赵宏一筹。
扶绫晃神的这一刻,雨连对着她的脸撒了一把药粉。
纯白的烟雾在眼前炸开,被黑布遮盖的那张脸上露出无人瞧见的笑容。
银色的剑刃戳开迷烟,扶绫语气不悦:“学我?”
扶绫一剑刺上雨连的胸口,鲜血顺流而下。
在扶绫要将剑刺得更深的那一刻,一支箭矢朝她射来,逼得她将折翠从雨连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旋身躲避时,扶绫抽空对着雨连挑衅道:“你也该吃点药,这点功夫不够看的。”
“金饕罗刹。”拿着长弓的女子降下,正巧落在院子里的战场中心,隔开了凌落与众人。
在她落地的瞬间,又有一群人围住小院,逼停战局。
扶绫望向下面数把对准了自己的弓箭,眸中露出凶光。
雨连捂着胸口,鲜血不停从五指间渗出。
“奉门主令,特传谕于你。”琢思罗刹面朝孟枕云站着,面上肃穆无波,语气里带着不可置否的威严。“即刻返程,不得延误。”
孟枕云说:“可是……”
长弓对准了他,琢思罗刹说:“门主令,不可疑。”
孟枕云握剑的手臂渐渐垂了下去,琢思将眼神转向扶绫。她说:“吾乃罗刹门琢思罗刹,还请几位卖在下一个面子,暂且收手。”
扶绫蹙眉看着她,“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想要她收手,凭什么?她确实有意结交罗刹门的其他罗刹,又或者直接和那位神秘的门主交谈一番,但这并不代表她要把到手的人放跑,况且这人已经到了半死不活的境地。
扶绫冷然看向雨连,“郝玉飞?”她轻笑两声,不加掩饰的轻蔑。
对面的雨连虚弱到无法站立,只能用手中的剑当做拐杖,才能强撑着身子。
扶绫摸一把脸上残余的粉末,“痴人狂?”
隔着一层能视物的黑布,雨连的视线逐渐模糊。在她倒下之前,她听见对面的人说:“关公面前耍大刀。”
她掉下围墙,被下头的人接住。
扶绫把折翠卷在手上,“琢思罗刹,如何?我按你的要求做了,你的表示呢?”
“吾将为扶绫姑娘奉上至宝。”琢思的脸上挂着礼貌且疏离的微笑。
“至宝?”扶绫说:“若这至宝不和我心意该如何?”
琢思说:“那就送到您满意为止。”
她将手上的弓箭扔了出去,“这是我为姑娘打造的见面礼,试问此物可能安抚您的情绪?”
扶绫接过弓箭,典型的骑兵用弓。她掂量了两下,对着琢思身后的凌落拉开弓箭。
凌落挑衅一般地朝着扶绫的方向歪了歪头,方便她瞄准自己的眉心。
琢思转过身看着这一幕,怒火中烧。皮先生的人是不是都吃药吃疯了?战局刚停,又开始挑衅起来了。
扶绫松开手指,虚无的空气箭矢命中凌落。“你的药效应该过了吧?”她对着凌落笑笑,“再打一局?我不杀你。”
此话一出,凌落神色斗转。
她怎么会知道药效过了?这药昨天才研究成功,雨连和琢思罗刹出现的时机都是算好的,她怎么会知道?
“凌落,如果你再挑衅我,你的脑袋真的会被我当成球来踢。”扶绫跳下围墙,捡起地上箭矢。这玩意是消耗物,就是普通用料。
她随手一扔,可这箭矢就跟长了眼一样的朝着凌落飞了过去。
“叮。”
箭尖撞上鬼头刀。
“要不然你去花楼里找个小倌请教请教如何哄人开心?学得好的话,我可能会给你些赏钱哦!”扶绫捂着嘴巴,“不然你一直这样,很难在这世上活下去啊。”
凌落的手指攥紧了刀柄,他扯出一抹微笑,“是吗?我会去的。”漆黑的眼睛不带一丝温热的情感,“希望下次见面,在下能让扶绫姑娘欢欣。”
话已至此,不能再让凌落留在这里。琢思朝孟枕云使了个眼色,“诸位,我等先行告退了。”
“等等。”扶绫叫住几人,“解药。不会还要我干活吧?药也拿一份来。”
雨连被人扶了过来,凌落从她身上掏出两样东西扔到扶绫怀里。
孟枕云朝着扶绫摊开手掌,示意她把解药拿来。
扶绫闻了下手上的东西,“找那个凌落。”
凌落无奈地又拿出一份解药,交给孟枕云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