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气候最是舒适。
荔城中学要举办秋季运动会。
这个小道消息迅速扩散，只因有人从中作祟。
还记得那位跟凌彦月告白的美少女么？
那女生已经在班上说了，她要参加长跑800米。如果勇夺第一，她就要当众把奖状送给凌彦月，以表爱意。
众位学生听闻后，皆感叹不已。比起成日只知道空口说喜欢的女生 ，她这种能予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才算真的喜欢。
当天下午的第三节课结束后，美少女就大摇大摆来到高三（1）班的教室，把所谓的报名表复印件贴在了他们班门口，公而告知。好事的男生前去打听，这事就变成了一出好戏。
并且，好戏往往不会是独角戏。
美少女盯住一人，趾高气扬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栗嘉发出一声不安分的嗤笑。
“呵。”
全班没人敢在这个随时会丢命的时刻插嘴。
美少女见状，走到凌彦月的课桌边上，猛地大喊一声：“出大事啦——”
凌彦月一下子弹起来，眼里全是惊慌，继而看向四周。
一片安静。
凌彦月叹气，心有余悸地说：“是你啊。”
美少女笑着点头：“对呀。”
栗嘉将课桌往前移了几分，瞬时抵住了前排男生的后背，惹来几声“哎哟，你干嘛呢”的抱怨。
等到那男生一回头，见栗嘉一脸的凶光，又像误食了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得做罢，摇了摇头。
栗嘉怒视那一桌的两个人，就差破口大骂了。
只见美少女发起第二次的战争。
“她叫什么名字？”
凌彦月顺着视线看了一眼。
“哦，栗嘉。栗子的栗，嘉宾的嘉。”
栗嘉大声说：“你要不要再给她发个我的详细个人介绍啊！别忘记把我的那些不良事迹画上红圈！”怎么就还有高一的学妹能主动招惹她呢，眼睛白长了？
凌彦月一听她这话，觉醒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问美少女：“干嘛？”
美少女伸手指向用双面胶贴在他们班门上的复印件，说：“我要参加800米长跑了。”
凌彦月颇有几分不识相：“800米不算长跑吧。”
美少女的眼睛一瞪：“哥，女生比赛里800米就是极限了！”
凌彦月其实没太听明白这女生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件事。他看着她，希望她能主动说清楚。
旁边好事的人见他俩卡壳了，就像看戏看到一半，演员说不演了就不演了，一激动就送上门来，充当免费的解说员。
“她是说要拿第一，然后跟你告白！”
起初，凌彦月一脸平静。
“还要把奖状送给你，当成定情信物！”
然后，凌彦月一脸无语。
“我们都被她感动了！你要是错过这次，就再也不可能遇上这样的深情了！”
最后，凌彦月一脸……有完没完！
他转过身，对着几位还打算继续火上浇油的同学，准备说出自己很无辜的心里话。突然，一旁一个声音横冲直撞过来。
“她拿得到第一吗？”
在场的男生女生全部朝嚣张到就差把脚搁在课桌上的栗嘉看过去——
真是绝了！
众人纷纷怀揣着这样的心情目视栗嘉。
有离得近的学生小声交头接耳说着。
“她有毒吧……”
此话却被栗嘉听见了。
栗嘉继续满不在乎地说：“一参加就能拿第一？简直是异想天开。咱们荔高人才济济，你说拿第一就能拿第一？这还没开始呢，就先把话放出来了，你是想给凌彦月下套吧。”
凌彦月在旁一听此话，心里乐了：太好了。他想有栗嘉从中添乱，这次也一定能从绯闻中全身而退。他靠着后排的课桌，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美少女早就看栗嘉不爽了。她是打算跑800米来着，可没忘记要拉栗嘉下水。她假惺惺地说：“看来学姐要和我一起参加了。”
栗嘉：“你别瞎说，我可没说。”
美少女：“不敢？”
栗嘉：“我为什么要参加，我又不要把奖状送给某人做定情信物。”
美少女：“那行。我会拿第一的。只有我会这样勇敢地去喜欢一个人。”
听得栗嘉差点就准备说“好，我参加”。可她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就把命搭上了！
美少女走出教室，还不往对凌彦月飞吻一枚：“哥，到时候要记得来看我的比赛哦！”
凌彦月说：“嗯。”
美少女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栗嘉一看见她从门口消失，就上前把贴在门上的复印件撕下来。她直往外冲刺。
谢语诺在后面慌忙地叫唤：“你要去哪啊——”说着就跟着栗嘉冲出去了。
剩下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王弈走到凌彦月的旁边，问他：“那学妹叫什么啊？”
凌彦月摇头。
王弈笑道：“你还不愿意说。”
凌彦月抬头看着他，满眼认真：“我不知道。”
王弈一口气卡在喉咙眼，脸都憋红了。他拍了一下凌彦月的肩：“凌彦月，你没有心。”
凌彦月呆呆地问：“什么意思？”
王弈七拐八拐地走回座位，嘴上默念着：“他就是没有心！”
栗嘉走到半路让谢语诺拉住了，只好笑嘻嘻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就是打算换个地方贴。”
谢语诺没懂，多嘴劝她别做傻事，继续跟在身后。
直到站在高三（5）班的门口。
栗嘉轻轻地推开门，冲教室里第一排的女生说：“你好，请帮我叫应英出来。”
那女生一见是栗嘉，立刻回头喊了声：“应英，有人找你——”
应英出来的时候，还很紧张，可能猜不到是谁找她。
看见栗嘉后，应英摸着脑袋，询问：“咱们不熟吧？”
栗嘉大手一挥，回道：“我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然后，她把手上的那张复印件交给对方了，“这个学妹，现在是凌彦月的头号追求者。”
应英一看见运动会报名表上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她啊！”应英咬紧后槽牙，“我老早就听说了！”
栗嘉笑笑：“想揉就揉了。”
应英立马把纸揉成一坨。似乎还不解气，就在手掌心里不停地揉啊捶啊压啊。
栗嘉说：“她刚刚上我们班公开示爱，还把报名表贴班门上。你自己看着办。我要走了。”
应英马上拦下她，但是看见站在后面的谢语诺了，就把她拉到走廊的最后面，离远了几步。她问：“那他是什么反应？”
栗嘉认真回忆着：“貌似没有反应。”
应英刚好低头看着地面，嘀嘀咕咕地说：“真冷漠啊。”
栗嘉转身，看着谢语诺。
谢语诺面无表情地回视她。
两人看来看去。
上课铃响了。
栗嘉过去抓住谢语诺的手臂，摇晃了几下。
“走啦。”
谢语诺仍旧不动，低声说道：“你利用应英。”
栗嘉脸色大变。
“没、没啊。”
“你刚才那样说，应英会误会的。”
栗嘉支支吾吾：“不会……”
谢语诺板着脸：“你就是利用她！好让她帮你对付那个女生。”
栗嘉心虚道：“我也没说错什么。”
谢语诺转过身，走向楼梯，离栗嘉越来越远。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可是，词不达意。”
顿时，栗嘉的那些使坏的小心思无所遁形。没错，添油加醋的话一定会令应英有所行动，这是她可以预见的。
栗嘉对着谢语诺的背影说：“你管那些干嘛！”跟着她，一起上楼了。
运动会报名是每位学生的难题。
刘老师规定了，每个人都要参与其中，可是好混的项目就只有那么几个。栗嘉见夏梦容早早选定了“铅球”，她就勉为其难地选定了“跳高”。
在表上打勾的时候，她对夏梦容说：“我小学拿过跳高一等奖。”
“呵，小学的事看把你得意的。你现在跳高，别闪着腰就不错了。”
“腿长就是跳高的优势。”
“那你拿个第一我看看。”
提及“第一”，她的呼吸就变得不顺畅了，很难不想到那档子事。
“那女生叫什么啊，你打听下。”
“你把我当小弟了？”
“怎么啦，平时帮你那么多，帮我一次会死吗？”
“你帮我什么了？”
“我应该说，你拖我下水了那么多次，帮我一次怎么了！”
夏梦容笑了：“你个笨蛋，上次她都把报名表贴在门上了，你没看吗？”
“对哦，我居然没看！”
夏梦容：“人家叫蒙萌。”
“一点都不萌！”
凌彦月选择的比赛项目，势必引发好奇。成了学生间争相打听的一件事。
凌彦月谁也没说。只有体育委员王弈知道，还帮着保密。
凌彦月面对找他问这个的学生，都是给予如出一辙的回复。
“到时候就知道了。”
也分不清他是不想说，还是想吊人胃口。
然后，凌彦月打喷嚏的次数也变多了。
语文课上，凌彦月一个喷嚏差点把刘老师吓回讲台。同桌悄悄问他。
“你到底是不是感冒了？”
凌彦月觉得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只是多打了几个喷嚏，这能有什么问题！
他说：“没有。”
同桌满眼无奈。
刘老师顺势提醒大家：“秋天是一个容易滋生病菌的季节。大家千万别贪凉快，降温了还开空调。”
话题扯开，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自然而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更加深层次的探讨。
“秋老虎啊老师，还热着呢。”
“哟，你还知道秋老虎。国庆都过完了，温度早就降下来了。”
“今天中午就好热。我差点以为重回七月了。”
“就那么一会儿，下午就不热了。”
说来说去，坐在后排的同学发现一件事，举起手问：“那现在空调要关吗？”
“空调还开着？”
“对啊。中午开的。”
“赶紧给我关了！”
凌彦月举手：“那把电扇打开吧。”
栗嘉看着凌彦月，心想：真是不怕生病。
后来，空调是关了，正在凌彦月头顶上的电扇“呜呜”地转起来。他靠着课桌，慢慢阖上眼皮。
荔城中学在无大事发生的前提下，开始因为一些无聊且琐碎的小事听风就是雨。
比如：
应英参加了800米长跑。
应英和蒙萌杠上了，竟是为了一个男人。
应英发了一条朋友圈，暗喻蒙萌是不要脸的贱人。
蒙萌反击了，她把应英的自拍P成了丑八怪。
蒙萌在朋友圈公开了提前准备好的领奖宣言，竟是把凌彦月直接叫做了“亲爱的”。
蒙萌声称，对凌彦月一见钟情。
……
作为纷争中心的凌彦月则对这一些列消息——毫无反应。
栗嘉第无数次刷新校园论坛，看见首页飘起来的无数个关于应英和蒙萌的帖子，笑到不行，心想着：真是有趣呢！
在这样的紧张气氛里，凌彦月却凭借另一起意外事件再次登顶八卦头条。
星期四，做早操期间。
全校的学生百无聊赖地跟着台上的领操员一边打哈欠一边张张手踢踢腿，打破这异常平静的局面的是一声——
“凌彦月晕倒了！”
一瞬间。
学生们连操也不做了，就朝着高三（1）班看过来。东瞧瞧，西望望，别提多走心了。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谈论压过广播里传来的音乐。
整个操场都是沸腾的。
刘老师从人后窜出来，立刻就把凌彦月从地上扶起来了。
四周的人跟着紧张，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却想明白一个理：总不就是身体出现问题了，管他大病还是小病，通通很惨就对了。
于是，忧心忡忡的对话往人群里扩散开。像往装满白开水的杯里滴入一点有色颜料，整杯水就产生了些许变化，不仅仅只是颜色变了，更为重要的是——这杯水不能喝了。
“说晕倒就晕倒，太吓人了！”
“瞧你这话说的。也没有要晕倒的人还提前打招呼的。”
“杠精！麻烦这种时候就不要杠了！”
“呃，可能凌彦月的脑袋里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就……”
“人们常说知识就是力量。看来装多了，一样要出问题的！可怜的凌彦月，咱们的大神，摔地上时竟然是脸朝地的！”
“淡定点！他好歹长那么高，会逢凶化吉的！”
“长得高有什么用，重心高，脸离地远，摔地上去了绝壁比小矮子严重得多。”
“别老脸不脸的，男人又不是靠脸说话的。”
“那靠什么？”
“当然是人格魅力。”
“脸都没有魅力，你还能挖掘出他的人格魅力？”
“……我不想跟你说了。”
栗嘉就盯着刚才凌彦月摔倒的那地，久久不能回神。然后，前排的夏梦容回头安慰她：“别难过了，估计只是低血糖。他有可能早上没吃东西就赶来学校了。”
栗嘉问：“你觉得凌彦月会是这种人吗？”
“啊？谁都有起晚的时候，堵车什么的在所难免的。”
“高中三年来，他从未迟到过。”
“你怎么知道的。你经常迟到来着，比你来得早不一定就是没迟到！”
栗嘉俨然自信地说：“他不仅不会起晚，更不会早上不吃早餐就来学校。”
“算了，你就直说，在想什么呢。”
栗嘉笃定地说：“他就是生病了。”
“那你说说是什么病？”
“那我……哪知道啊……”
“废话一堆！”
栗嘉回神，重新对向主席台而站。前方领操的学生仍旧跟着音乐整齐地做操，仿佛突发事故与他们无关。
早操结束，人群散开。天色未曾有变，人心则动乱万分。此事发生在一个敏感的时间点上。无由来，未收尾。猜测全是，断断续续的“我觉得”。
——凌彦月应该是病了。
栗嘉不得不想起这段时间他打过的喷嚏。再往前追溯，那之前站在窗户边，有位女生曾对她说的只言片语也飘忽入耳，与实际情况达成关联。
——希望不是糟糕的病。
栗嘉默默祈祷着。
教室里，多出一个空位，好巧不巧在正中间。学生们不太能适应就算了，连老师都来回张望着这个空缺。
少了一个人。
少了凌彦月。
显然，凌彦月的存在感是高于“普通学生”的。
老师爱莫能助，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别到处八卦了。”
为了缓和气氛，班里人开玩笑：“上次对着电风扇吹，果然还是被病菌逮住了机会呀。”惹来笑声不断。
“笑声”融化了短暂的“尴尬”，却在过后，将气氛推向更加微妙的局势。
闭而不答，并非化解问题的方式。刘老师脸上的郁郁不化，更说明情况有多糟糕。他连自己的情绪都难以控制好。那么事情是否存在隐情？答案显而易见了。
凌彦月回来的时候，是上午的第四节课。他比老师来得早点，铃声刚响，就进班了。
同学们一看见他，都来劲了。念念叨叨地挤在一处，害得他得站在讲台上解释清楚。
现在的凌彦月精神饱满，看不出来是生病了。
他说：“没事，早上头有点晕而已。可能是……最近的空气质量有所下降吧。”
王弈让开路，凌彦月走下讲台，围住的人往后退。
王弈问：“你还对空气过敏啊？”继而大大咧咧地笑出来。
凌彦月：“我对你也过敏。”
等到下午，这事就烟消云散了。
关心是关心，总不能当事人都说了“没事”，还巴不得别人有事。
关于运动会的事，重新回到了备受关注的事件的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