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秋见郡主如此怡然自得,也安下心来。
果然才等了没几会儿。
四人屁股都没坐热,那队招摇的车马就传来了呼喝声。
“谁家的马车如此不长眼,还不速速让出道来!”家仆们平日里仗着身份嚣张惯了,往日那些贱民都会老老实实避开他们。本以为眼前这架普通的马车也会识相避开,可他们迟迟不见动静,干脆出声直接斥退。
这条街虽说不是宽敞大道,但平常也足够两辆马车并列同行。
可那富贵人家向来觉得自家排场浩大,富贵可见。自是要占去整排道路的,其他贱民根本不配与他家并列通行。更不消说宋时樾那辆外观普普通通,一看就不是什么贵人车架,顶多是个小富户家的马车。那就更无需顾忌了。
富户家仆出声呵斥之后,见对面不动分毫,道路拥堵也越来越多,便怒气冲冲走近王竹面前:“叫你们速速避让没听见吗!可知我们车内坐的是何人!”
王竹靠着暖箱依旧不动,冷笑一番反叱家仆:“凭你车上坐的是谁也不能如此蛮不讲理,康庄大道人皆可行,即使借过也没有直直栏上来截停别家的道理。”
“你!你可知我们车内所乘乃是官眷千金!”富户家仆见王竹硬是坐着不动,以为是胆大的无知小民之流,便放出官员身份,意图让王竹知难而退,赶紧让道走人。
“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富户车队中的华贵暖箱里端坐着一个身穿织金月华裙的女子,发髻戴着金玉牡丹头面,耳垂旁一对白玉金流苏耳珰轻晃,衣襟前还挂着个金项圈,周身环佩叮当珠光宝气一看便是贵女千金。
“想必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挡着道,五妹妹别急,我这就叫人将他们轰走。”
贵女身侧的张熙芸眼见妹妹满脸不耐烦,连忙出声安抚。
张熙芸身着翠绿水仙裙。发髻几点珠玉,斜插珍珠碧玉步摇,相比她口中五妹妹的穿着打扮,明显逊色些许。
两位打扮明显不同的便是家仆口中的官眷千金。周身珠宝环佩的是尚书府五姑娘张纷纷,身侧打扮略逊色的女子,便是三姑娘张熙芸。
“劳烦三姐姐快些,莫误了我赴宴的时辰。”张纷纷丝毫不觉得使唤同为尚书女儿又是她姐姐的张熙芸有何不妥,理所应当地吩咐完便端坐着等待张熙芸去处理。
张熙芸本已动作起来,听闻这话,正要伸向窗幔的手一顿。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怨怼,想要说什么,刚张开嘴又只能暗暗咬牙忍下,撩开窗幔出声喊守在马车旁的护卫:“你过来。”
“三姑娘有何吩咐。”护卫应道。
“何须与那些人多费口舌,带几个人过去直接撵走便是。”
“是。”护卫接到吩咐,应声抱拳带着一行人朝王竹走去。
随着时间过去,两边依旧僵持不下。
马车周遭已经站满了围观百姓,还有许多被迫停下马车的人家也遣人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时间这条平日畅通无阻的街道竟堵地水泄不通。
“那些人是啥子来头,哪里敢得罪官宦人家?”围观百姓索性看起热闹来。
“怕不是才进京的外乡人,不晓得山外有山才这样气盛。”
“气盛顶几个馍馍吃哦,出了这一遭,明日还不知这气有没有地喘儿咯。”
“唉,这几人也是可怜,今日出门怕不是没翻黄历。”
围观百姓看地津津乐道,平日里在遍地权贵的京都大街上发生这种事倒也不算稀奇。
可没几户人家是惹得起那些大官的,大多都是点头哈腰,赔罪道歉完便远远避让开。
不想今日竟还真有正面硬刚的愣头青,也是稀奇事了。围观百姓都熙熙攘攘凑上前来看这几个无知乡下人会有何下场。
此时马车边,王竹见那富户家仆报上门户意欲仗势欺人,当即更是冷言冷语抛出。
“凡是讲一个理字,我家马车好端端行驶,你们二话不说上来便如此无礼。官眷千金又如何,当官的便可横行霸道吗?我偏是不让,你待如何!”王竹依旧稳稳坐着,言语间丝毫不惧。
“好你个无知小子!你们是哪家,报上名来,竟敢如此猖狂不把我们尚书府放在眼里。”那家仆丝毫不觉得自家才是他口中的猖狂门户。
“尚书府?我家名讳,凭你们也配知晓。”王竹同样以猖狂之言回敬。
“畏畏缩缩不敢报上家门,怕不是哪里混进来的奸细,我尚书府为护京都百姓安危,这就押送可疑人士去见官,拿下!”先前张熙芸使唤的护卫一来便直接吩咐拿人。这种手段他们已经驾轻就熟,至于拿下后押送去何处就不是旁人能知晓的了。
一行护卫听吩咐正欲动手时,只听前方传来一道女声利喝。
“站住!见官?见哪个官?魏知诚还是沈进山。你府上怕是没这个胆量来请我家主人!”
寄秋在暖箱中时刻注意外间的动向,听见对方目无王法竟敢直接上前捉拿,立时眉头蹙起,堂堂王府郡主岂容他人冒犯,当即戴上帷帽走出暖箱肃立在暖箱前出言呵斥。
为首的护卫见对方是个女使出面主事,马车旁就一个赶车的瘦弱小子,连护卫都没有,寒酸至此。
更加肯定这些人是从乡野之地来的,一听要被抓去见官便吓破了胆,就只能强装镇定派个女使出来撑场面。
为首的护卫当即不屑嘲讽,“哼,竟敢口无遮拦直呼朝廷命官名讳,不长眼的山野人。”说完狠狠一瞪身旁护卫“都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拿下!”
王竹立马站起预备以一挡多。
尚书府几个家仆冲上前来欲擒住两人。才刚动身便听面前一道怒喝。
“放肆!尔等焉配近前来!”
寄秋乃是先皇钦点四品凤仪女官,自有一派威严气势在身。
“一介无职白身还不够资格与我说话。奉劝你,叫你家主人来见,再敢上前一步,后果不知你等有几根骨头承担得起。”寄秋说完一瞥那侍卫,想他们也不敢再近,便不再理会转身进入暖箱里。
尚书府众人纷纷愣住,瞧这女使那样儿,就算是装相这也装的太过了,可若不是装相...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大人,这...我们还拿不拿人?”护卫都犹豫着,这女使好强的气势,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居然敢叫咱们姑娘来见。难道这家真是什么厉害人物?先等一会儿,我去请示姑娘,谅他们也跑不了。”为首护卫感觉此事不是自己一个小小护卫能够处理的,便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请示张熙芸。
“三姑娘,属下等人前去驱赶那些刁民,结果那辆马车里出来一个女使,应该是他们主事的女使,说是...”为首护卫低头立在暖箱窗户前。
抬眼看看张熙芸脸色,又低下头有些诺诺地道:“说是小的们不配与她说话,叫小的主子亲自去见她。”
“到底是什么人?你还竟真被她吓住回来传话了。竟妄想我堂堂尚书嫡女去见她?做梦!”
张纷纷骨子里从未将这个庶出的姐姐当成一家人,寄秋口中的主子张纷纷理所当然安到自己身上。
随即便是怒不可遏,所以还未等张熙芸开口说话,便忍不住出声怒骂。她们方才虽没出面,但两辆马车都在一条道上,寄秋说了什么张纷纷自然也听的见。
“直接叫人上前绑了他们远远丢开了事!”
“是,五姑娘。”为首护卫得到回复就要回去。
“五妹妹...”
张熙芸忍不住出口欲劝说。
“二位姑娘。”张熙芸话刚出口就被另一道女声打断。
两人循声望去,见一女子身披莲青斗篷。发髻上稳稳插着一支白玉海棠步摇。步态轻盈,走姿婀娜,宛如画中人出现在眼前。
“二位姑娘,我家中姓冯,名溶月。”冯溶月走到马车前略一福礼。看向张熙芸二人。
“冯姑娘有礼,我姓张名熙芸,姑娘可是御史中丞冯家?”张熙芸颔首回礼问道。
“正是家父。”冯溶月微微一笑,“方才我在边上看见此处拥堵,着人打听原由后想着来见二位姑娘,不知二位姑娘可愿听我一言?”
“姑娘有话直说。”张纷纷不耐跟她闲聊更不屑与她自报家门,眼前烦心事一大箩筐,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结交。
冯溶月并未在意张纷纷的语气,只道:“二位姑娘,据我方才了解,那一行人就连姑娘家仆报出了尚书府名号都不曾表露惧怕之意,他们若不是无知到连京中官员都不懂的话...”说罢话头一转看向张纷纷,迎着她仍带烦躁的目光微微弯唇。
示意张纷纷看向王竹所驾的马车,接着道:“姑娘细看他们马车,外观虽单一低调,可姑娘看那车轮却是用了精铜加固,一般的富贵人家也罕见如此大手笔。”
冯溶月见二人渐听进去了,便接着道:“二位姑娘再想,方才他家出面的一小小女使都有如此胆量,五姑娘是聪慧之人,略一思索便知其中门道。”
张熙芸听懂了,细想想后忙讨巧卖乖给张纷纷台阶下:“难道是哪位府上偷偷溜出来游玩的?亦或是哪个不愿露面的大人物?”
这么一说,张熙芸越发觉得有可能,又道:“五妹妹,若是现下得罪了,我们在明他在暗。往后冲我们使绊子都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