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熙芸又是一顿,眼里划过一丝狠厉“五妹妹不妨先赏他们一个面子过去会一会,事后再吩咐人跟上去探查一番,如若真是些乡野小民在这装相,咱们再找几个人偷偷料理了也不迟。”
张纷纷闻言一个白眼翻过去。
“这点道理我难道会不明白?用得着三姐姐在这一大箩筐话砸过来。”她最是看不惯张熙芸整天就知道卖弄那些小聪明的样子,跟她那个低贱的姨娘一样满腹心机。
“本姑娘便赏他们脸去瞧上一瞧。”张纷纷嘴上同意,胸中还是愤恨。她堂堂尚书嫡女叫人家说见就去见,怎么会不憋闷。
可她又怕真像冯溶月说的是哪个有身份之人低调出游,以防万一还是去会一会。
如若不是...张纷纷眼中凶光毕现。
如若不是,她定要让这些山野贱民知道尚书府不是轻易可以戏耍的!
此时宋时樾的马车里,云雾正愤愤出言:“那些人还真是嚣张,平日里也不晓得霸道了多少人。”
云雾是自小在王府长大的家生子,每日与宋时樾待在一处,王府就是她的家,她自然也是见不得有人冒犯郡主。可到底没有寄秋姑姑一身女官气势逼人,便只能老实待在郡主身边默默观摩学习,以盼往后能学个三五分样子便很好了。
宋时樾听见云雾说话,转头看向她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果然还是我们云雾聪明。”宋时樾见云雾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神秘笑到道,“那咱们敲打一番好了。”
“冬日苦寒难忍,吃食才放一会儿就凉了,这食盒便赐与她们。”宋时樾拿起一旁装果子的食盒递给寄秋。“劳烦姑姑。”
“郡主,奴瞧这食盒甚好,咱们郡主还是如此暖心。”寄秋有些好笑,这食盒确实只是食盒,可南阳王府的食盒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了。
自南阳王与世子为国捐躯后,圣上为补偿王府,府里一应使用器物,除却府中主子们平常看上买进府的,其他皆是由宫中统一御制上印。就连云雾随手拿来装果子的食盒都是出自宫中。
那几人既然是尚书府家眷,自是见多识广,御赐之物必然一看便知。只不过,他们猜得到是宫中之人,怕是始终猜不准是宫中哪位贵人。
外间,护卫引着张家姐妹来到马车前。
“我们姑娘已经来了,你家主子怎么还躲着不出来。”
为避免人多口杂引来是非,二人身边都跟着丫鬟仆妇戴好帷帽才出来。
张纷纷见对方如此怠慢,此刻真是满身火气压在心头。
就在她快要爆发之际,终于见个女使手里捧着东西出来了。
那女使也不见礼,往暖箱前一站就说话了。
“我家主子初遇二位,特赐见面礼一份,二位姑娘好生收着。”寄秋依旧立在遮帘前看着张家二人,说完便将手中食盒递给王竹,复又转身钻回暖箱里。
王竹拿着食盒径直走到前头的张家姐妹面前道:“请二位姑娘仔细收好。”
张纷纷一看那女使拿了个破盒子出来敷衍她,只觉得自己站在这被人戏耍丢尽了脸面。当即气地脸色发红,大怒道:“你们叫本姑娘过来相见,畏畏缩缩不敢露面就罢了,竟还敢拿个破盒子来打发本姑娘!”
亏她还听了张熙芸那贱人的鬼话过来了,等回府后看她怎么整治这贱人!
张纷纷转头狠狠剜一眼张熙芸,扬手就要打翻王竹手中的食盒。
只听王竹口中冷冷出言:“姑娘可要看仔细了才是,赐给姑娘们的东西要是摔翻下去,再捡起来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本姑娘不但要砸了这烂木头,连你这些山野人!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张纷纷眼中怒气迸发,停在半道的手臂重新狠狠挥下去。
眼看食盒就要被打翻,旁边突兀地伸出一只利爪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
“五妹妹不可!”
张熙芸此时顾不得拦住火上心头的张纷纷会有什么后果,顶着她欲喷火的目光壮着胆子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食盒,翻出底部。
只见那看着再普通不过的食盒底部,颇为嚣张地铺着一面绝不会出现在当场任何一人手中的金印篆刻!
张纷纷出身尚书府,这全天下顶尊贵的篆刻她自然认得。
心中惊骇,猛一抬头望向那女使躲进的暖箱。
宫中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几人如此低调,难道他们真是宫里出来游玩的贵人?
张纷纷回想起自己前头放的狠话顿时心惊肉跳!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若真是宫里出来的,再不济也是个......
旁边的张熙芸缓缓捏紧食盒手柄,她不过是想起了那位冯姑娘所言,才抱着试试的心态翻出底部,没曾想竟真是位大人物。
如此特殊的篆刻她自然也认得,现下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都不是她们能得罪起的。
“五妹妹,这些人我们得罪不起。”张熙芸压低嗓音对着僵立在旁的张纷纷说。
“姑娘这下可看清楚明白了。”王竹道。
张熙芸回过神来,忙拉着张纷纷上前对着暖箱方向小心福礼道:“民女二人不知贵人驾临,无心冲撞贵人。”
张熙芸顿了下又道:“实在是因为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民女二人一心只想匆匆赶路才做下蠢事。还望贵人能宽宥则个,民女二人定当谨记贵人教诲不敢再犯。”
说罢二人也不敢抬头起身,始终保持半蹲福身的姿态。
过了一会,暖箱里终于传出对于此时的张熙芸二人来说犹如天籁的答音。
“寒冬腊月,饭食凉了吃进肚里雪似的,冻地身子寒做出来的事也是让人心寒。”宋时樾粗着嗓子拿腔拿调缓缓吐出字句,“知错能改便很好,若无事便回吧。”
张熙芸听罢赶紧拉着张纷纷起身再福礼。
小心回道:“是,民女多谢贵人慷慨赏赐,民女二人定会小心收好,谨记贵人赠言。”说完张熙云见到王竹转身的脚步,便也拉着张纷纷匆匆逃离此处。
二人回到自家马车之后终于松懈下来。
张纷纷忙吩咐身旁家仆:“还不快去把路让出来!杵在这是等着我亲自去吗!”
“哦哦...是!小的这就去。”家仆听闻连忙招呼众人退回后方去。
周围百姓看热闹时都恨不得拿盘瓜子来嗑,此时见那原先盛气凌人的官宦人家居然退让了,都惊地悄悄低声议论。
“这几个外乡人还真有点本事啊,居然连尚书府都给他们让路了。那可是尚书府啊!”
“甚么外乡人,没听见那俩女娃叫他们贵人哟。”
“连尚书府这样的人家都得叫贵人,我勒个乖乖!那得是多贵多气派的门户啊!”
“要我说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人平日横行霸道惯了,总算遇上能治他们的了,痛快!”
“要是我李四儿将来也能有这样威风的一天就好了。”
......
辘辘辘......
张家车队退回后,王竹重新驾驶着马车启程,路上看客逐个散开,拥堵着的街道也渐渐恢复行驶。
云雾掀开窗幔一角,看到张家车马撤出停在后方。
“郡主,咱们就这么放过他们啦?要奴说,这种欺善怕恶之人实在该狠狠教训一顿才行。平白便宜个食盒给他们。”
宋时樾重新翻阅起书本,内心却在窃笑,好久没这样装模做样地行事了,此刻才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时间已经倒回了从前。
“想必她们此时拿着赏赐心中已是惴惴不安。何须咱们再教训。”宋时樾轻笑出声,这张家,希望今日一番敲打能使他们往后行事收敛些。
此时的张家马车安安静静。
“啪!”
突兀地,从暖箱里传出一记响亮的拍击声。
张熙芸不敢相信这股火辣辣的痛感是从自己脸上传来的。
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指尖死命掐着掌心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强压怒火艰难挤出声音道:“五妹妹...我与你同是爹爹的女儿,你怎可动手打我。”
张纷纷这一巴掌满含怒气,扇出去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宣泄出了些微不快。
张熙芸见张纷纷仿若只是打了个丫鬟似的毫不在意,当即恨地她心头滴血眼眶发红,可她不敢大喊大闹,此事若传扬出去被外间那些仆妇知晓了,会让她这个尚书府三姑娘本就不多的威严顷刻间荡然无存!
张熙芸忍痛只能捂着脸低声争辩。
“我不知今日何处惹了妹妹不快,若是我有哪里做的不是,妹妹只管说出来,我改便是。妹妹怎可对我如此大打出手?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血脉相连的姐姐。”
“住口!”张纷纷厉声打断她,“姐姐?凭你一个区区低贱舞女生的庶女,也配与我攀上姐妹!”
张纷纷口中虽碍于礼数叫着她三姐姐,可至始至终都未将她这个低贱的庶女放在眼里过。
张纷纷脑中只要一回想起方才自己在那马车旁的低声下气,便觉得颜面尽失,只是碍于对方身份她又只得强忍屈辱。此时本就满心委屈不忿无处发泄,再看见对面坐着的卑贱庶女那张本就柔弱的脸庞,因布满了胆战心惊的后怕而更显得楚楚可怜。张纷纷登时又妒又气,登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满心要让那张狐媚子脸蛋赶紧消失,想都没想就直接一巴掌狠狠挥过去!
庶女,又是庶女!
张熙芸此生最恨别人反复提醒她的庶女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