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是庶女出身!只因她的生母从前落入贱籍!
她们母女便活该在府里四处碰壁每日小心翼翼。她也只能跟着张纷纷鞍前马后,只能讨这位正室嫡出的五姑娘开心,来换她与姨娘的日子稍稍好过一些。
凭什么!
同是一个爹生的,就只因为生母出身不同,她就不配挺直腰杆活着吗?
张熙芸始终捂着脸,另一只掌心被指尖刺破,藏在袖中的猩红血液被厚厚的布料吸走。
张熙芸看向张纷纷强装镇定道:“五妹妹,今日之事错全在我,待回府我便跟爹爹说是我着急赶路冲撞了贵人,害地五妹妹与我一起受委屈。”
她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掌心鲜血流淌的痛楚被满腹委屈遮盖。
“这事本就是因你办事不利造成,怎么,还敢栽到我头上不成!”张纷纷紧皱眉头撇着张希芸,见她又是那副怯懦不敢言的窝囊模样,终于满意了,随即眼神中流露出轻蔑之意。
张熙芸此时只希望这件事赶紧翻过去,始终不敢反驳一句。
她知道自己和姨娘还要凭借与张纷纷交好的名头在府里生活。往后自己的婚事,还要依靠张纷纷的阿娘自己的嫡母做主。
所以她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打紧,这点小委屈压根就不打紧。只要忍过去,只要比上次多忍过去一分,她和姨娘便能多往前程靠近一步!
不过是一些苛责和委屈,根本不打紧的,等往后她的婚事成了,姨娘在府中便算有了倚仗。就是看在姑爷的面子上府中也不会再太过苛待姨娘。
况且到时她出嫁了,姨娘一个人过日子总比两个人宽松些。再不济,待她在夫家生了儿子站稳脚跟,便可暗暗接济一些,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张熙芸如往常一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种看似充满希望的安慰也向来管用,她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面上越发地讨好。
“五妹妹,今日确实是我的错,看这路也通了,等那些人走远了我们便出发去赴宴吧,待回府我便去向爹爹认错。”
张纷纷斜睨她一眼,懒得搭理。
经此耽搁只怕那人早已到场,反正气也出了,回府后爹爹的责骂也有人担了,眼下自然是奔赴踏雪宴要紧,就不再理会张熙芸,只自顾自端坐着。
另一边。
“姑娘,咱们出发吗?”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轻声道。
“走吧,再不快些寺里也该误了时辰了。”
冯溶月方才一直没有走远,就在张家众人附近看着。见事情已了,她也要赶着去寺庙了。
她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不过急着赶去寺里不能误了时辰。这才等不及前去劝诫一二。
宫中之人,如此低调行事,却又不刻意掩盖行踪,会是谁呢。
......
冬日的青玉湖畔。原本的参天大树和绿地都被一层厚实飘雪覆盖,
湖边停泊着一辆辆马车,车上坐的都是对冬日烹茶煮酒期待多时的夫人们,个个都带着家中姑娘公子。
宋时樾一出暖箱,迎面吹来的冷风直往她后脖子灌,严冬里飘雪化成的风刺骨地很,饶是她这么个贪凉的性子也不由得瑟瑟发抖。
“姑娘,这儿风忒大,快些进亭中吧,仔细冻坏身子。”寄秋拿着宋时樾在暖箱褪下的披风重新系回她身上,便赶忙领着几人往湖心亭去。
今年的踏雪宴设在了香山脚下的青玉湖,青玉湖中有一处湖心亭。说是亭,却是由一座座亭台经廊桥连接而成的水榭。
往日的湖心亭本该是要乘船才能进入,因如今是飘雪寒冬,平日波光粼粼的湖面全都冻上了厚厚的冰层。众人自然可以直接步行入亭。
湖心亭被分为了里外两圈,外圈散布着等候主子的仆从们,内里那处才是众人烹茶所在。
廊桥边沿为了挡风早已垂挂着纱幔,每隔十几步便放置了一个暖笼,烧红的炭火在笼子里煨着,走在廊桥中竟让人觉不出凉意。
就在宋时樾几人要踏进结冰的湖面之时。
面前不远处停驻的马车里下来几个人。
率先钻出马车的是个身披雨过天青色大氅的年轻男子,紧接着下来一个看着比男子略年轻几岁的姑娘。
男子最后接引着从马车内钻出的妇人,那妇人面庞细腻,肤色白皙,眉毛温婉修长,可她双目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几许疲惫。
妇人神色认真地看着男子,似在向他叮嘱些什么。
“我儿,切记谨慎行事,倘或今日事成,我康家繁盛之日便在眼前。”这妇人便是眼前男子的母亲,康家主母康刘氏。康刘氏身边的年轻姑娘自然是康家二小姐康玉露。
“母亲放心,那些贵人自小娇生惯养不知世间疾苦,心性很是单纯,儿子往日只是略用些手段,她便对儿子念念不忘。”世间女子皆向往两情相许,康玉轩早已深谙此道,拿下一个久居深闺不谙世事的姑娘简直易如反掌。
“虽说那人府门高不可攀,可儿子也自有一番专为她们这种门第准备的良记。再加上她此前早已对儿子另眼相看,此行自是不会有任何差错。”
除她高高在上的身份之外,也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而已。再加上好友传递给他的第一手消息......
康玉轩此时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出自家门庭若市左右逢源的场景了,一切就如父亲还在世那般!甚至以他之贤才,更上一层楼也不为过!
宋时樾看着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模样的康玉轩,有一瞬间的恍惚。
......
“姑娘,可是丢了东西?”男子温柔的嗓音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困难。
宋时樾难得出门一趟踏青,只是去更衣时没让姑姑跟着,回去路上便发觉丢了枚她常年系着的君子佩。春日衣裙也有些厚度,奔走间玉佩脱落都没甚感觉。她沿着来路弯腰找着,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一道温声话语。
抬头望去,只见几步开外一个温文尔雅的俊秀公子浅笑看着她。
宋时樾一下便红了耳根,小声道:“我丢了枚玉佩......”
“姑娘若是不介意,我愿与姑娘一道寻找。”男子始终带着浅笑温声说话。
落花无声抚在弯腰摸索的两人身上。
绿道上静悄悄的。唯有拨动草叶传出的几声“簌簌”响。
“找到了!”
康玉轩激动地举起手中玉佩,笑容灿烂看向宋时樾。
此时飞花漫天,宋时樾只觉得,君子佩不及眼前人半分润秀。
......
宋时樾错开眼,往湖心亭去。
踱步在廊桥里,她脑中接连闪过前世点点滴滴,心绪纷乱。
不觉间,话问出口:“姑姑,若是有个叫张大的,杀害了李二及其亲人,后来两人又双双转世投胎于同一城中。可被杀的李二转世后却仍带着前世记忆。”
宋时樾停下脚步,看向寄秋,“姑姑,此时,仇人近在眼前,李二是否该为前世被害的自己与亲人报仇,杀了今生的张大呢。”
寄秋惊讶于郡主怎会突然问这些个打打杀杀的话,但还是秉持着一贯的正向教导,回答了宋时樾:“姑娘,依奴看来,张大前世确实作恶多端,此事无可指摘。可人死债消,阎王殿里也已清算功过因果。况且......”
寄秋一顿道,“张大、李二及其亲友皆已转世重来,张大已变成了王大,李二也已是赵二,各自都有全新的日子。若赵二执着于将前世仇怨加注在今生无辜的王大身上,让今生本就毫无干系的两家人结出了新的仇怨。那以今生王大的视角看来,凭借记忆拿起屠刀的赵二,又何尝不是前世行凶的张大呢。如此般冤冤相报,未有绝期。”
宋时樾沉默不语,看着寄秋。
“若李二是我,亲人是姑姑呢,此时仇人近在眼前,我依旧不该复仇吗。”
这句话宋时樾终究不曾问出口,转身朝前迈步。
几人向着内亭走去。
跟在后边的云雾和王竹二人对视一眼,两头雾水。
郡主和姑姑在说些什么高深的哑谜,尽是些前世今生、一二三四的绕来绕去。云雾为自己听不明白而沮丧,都怪她平日惫懒,往后真该好好识字多读些书跟上郡主了。
“奴想,若今生的王大依旧凶性不改,残害无辜,赵二再新怨旧恨一道清算又有何妨。只是赵二身后还有家人,家中定是盼着他平安健康的。”
寄秋轻柔声音传到耳畔。
宋时樾走在前方,泪水盈在眼眶中不肯落下。
“姑姑所言,使我明悟。”
......
一刻钟后。
张家姐妹二人也来到了湖畔。
二人身边倒是不见长辈,独自带着仆妇前来。
“五妹妹,听说今日宴会有许多一表人才的公子呢。”
张纷纷又是一个白眼,带着鄙夷暗讽张熙芸:“空有其表的花花公子,也就招些地位低下的庶女稀罕。”
张熙芸嘴角的笑容僵住,对于张纷纷如此不留情面的嘲讽她只装作不在意,继续奉承着:“是我忘了,五妹妹锦绣前程自有母亲筹谋。”
“哼。”张纷纷很是自傲,转身就走,不屑与她多说一句。
张纷纷与几个姑娘们坐在席面的中心位置相谈甚欢。她是当朝尚书之女,再加上娇俏的长相,自是有不少姑娘争相上前巴结。
张熙芸带着侍女坐在张纷纷侧后方的席位,虽说早已习惯了不被重视,却也不甘心就这样被遗忘在角落一辈子。
她也有意跟一些姑娘们攀谈交涉着,希望能搭上一两个往后能帮得上自己的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