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尘土簌簌而起,竹叶如雨般飘落。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骤雨般敲打在地面上,声声入耳。
茶锦音方才先行引路,救出了与她一同逃出的女子谢虞,此刻已将令牌郑重交还于她手中。二人不敢耽搁,匆匆登上马车,急赴前路去搬取救兵。
这几日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能与原书中有名的人物并肩过。
谢虞,一个不愿困于后宅的女子,不顾世俗枷锁和偏见,靠着家族势力庞大和自身才能从事朝廷特使。
茶锦音瞧着她此刻这般青春的脸庞,猜测如今她还处在考察期间。可此次的案件背后,是一双无形且掌控半个朝堂之手。
不过结局她都未曾看过,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茶锦音低垂下眸,收起了内心的气馁。
夜色中,篝火不断,鼓声响起。
边疆士兵身影累累,早已察觉到马车的到来,他们身披铠甲站守挺直,正一动不动在盯着这个方向。
鼓停,整个场面却出奇地寂静,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直到洪亮的声音响起,茶锦音正欲起身去搀扶谢虞,却被她阻止,谢虞微微摇头示意无需多虑。
谢虞忍痛撑着撑着身子下去,迈着不稳当的步伐,右手示出令牌,用干哑却有力的声音道:“臣女为晋国镇国将军之女谢虞!受上任之命探查晋国众多女子失踪一案,如今孤身入局却与上部失联。歹人窝点已定,恳请都护大人出手相助!”
站在首位的高大壮硕身形一顿,立即派人前来证实谢虞的身份。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消息传来,都护立刻下令,几十名士兵迅速集结,将护送谢虞前去救人。
谢虞知晓情况紧急,可她在安排好了人数和马匹后,仍速速朝马车这边走来。
茶锦音此时还坐在马车边上,看到谢虞,只能冲她挤出一抹浅笑。
谢虞望着温婉瘦弱的少女,披散的发丝早已凌乱不堪。月色朦胧下,脸颊血痕旁淡淡的小梨涡显露。
“茶姑娘,你当真决定了?”
茶锦音知晓她的所问,因方才向她提及了自己要前往大齐之事。
“谢姐姐,我明白你的忧虑,可我心意已决……”她顿了顿,从胸前取出信件,“只是,还望姐姐替我将此信转交家父。”
依着书中对谢虞形象的记载,再结合这几日被绑时的相处,茶锦音对她是颇为信任的,相信她不会看信中内容。
“好,那此行只能送你到此,你既已心意已决,我亦无权干涉,你的行踪我会替你告知令尊。还有此次,茶姑娘你受苦了,是谢某未曾料到,方才之地竟有野兽。”
谢虞轻取过少女手中的纸张,眼眸却紧盯着伤痕累累的她,似是有千言万语还未说完,沉默了片刻,最终也只化成一句送别之语:“保重,后会有期!”
“谢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后会有期。”茶锦音鼻子一酸,向她挥了挥手告别,“以及,多谢这一路的照顾。”
一旁的斗篷男子抱拳作辑,轻手摘下腰间玉佩递至谢虞手中,“谢姑娘大可放心,在下为大齐莲城袁氏三家主袁安,家父与茶家家主为至交好友。倘若茶叔问起,还望谢姑娘将玉佩交于他。”
谢虞紧攥着那枚玉佩,微微蹙眉,又朝不远处的茶锦音看了一眼,随后回过礼后便翻身坐上马背,领着小队人马疾驰走了。
茶锦音身下的马车也快速滚动,向另一个方向驶去,不久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久坐之后,马车早已驶出竹林。
此处的风不再夹杂竹叶清香,只能卷起地上的一丝沙尘。
微风拂过茶锦音的脸颊,每一道伤口都疼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静下心来回忆起所看的原书内容。
这个世界有三国相互制衡,原身茶氏之女则为晋国人,而此刻正在赶往大齐之路上,还有一个她尚未有过了解的周国。
身为一个刚上大一的现代人,莫名其妙穿进这本书里就算了,茶锦音想起今日里提心吊胆的折腾,眼下还要担心原身的家族……
不过万事开头难,此刻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少女坐靠在马车边,微微抬眸望见夜色还未褪去,可她早已精疲力尽,情不自禁地松一口气。
“锦音姑娘,为何叹气?”
但闻身侧微有动静,茶锦音侧首,只见袁安的手中正握着玉瓶。
“无碍,多谢袁大人关心。”
袁安以为她在去往他国之事上所忧心,便安慰道:“锦音姑娘且安心,令尊之事,在下定当给他一个交代。只是你的伤势颇重,还是先行敷药罢。”
茶锦音看着他手中的药瓶,一时心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轻轻随手接过,“袁大人,还是小女自己来罢。”
启开木制瓶盖之后,她心中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咬咬牙,一了百了地边将药粉迅速倾洒在左臂的伤口上,边强忍着不让半点痛呼逸出。
“锦音姑娘无需以大人相称,袁某之父与令尊相交甚笃,多年情谊深厚。且令尊茶叔,生意圣兴又官位显赫,论身份地位,你我之间实则不相上下。”
袁安轻叹一口气,为缓和这略显凝重的气氛,他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抹笑意,温声道:“茶家与袁家虽分属不同国界,却因这茶叶往来而结缘。袁某与令兄年岁相仿,若姑娘不嫌唐突,唤我一声袁兄便好。”
听着一口一个锦音姑娘,即便是只对原书三分了解的她,倒也是能隐约猜出对方与原身家庭的交情匪浅。
少女轻笑一声,将木盖重新扣回瓶口。
“该有的礼数自然不可废。”茶锦音右手握着玉瓶,自然垂于大腿一侧,她微微偏头,向他轻轻颔首,“只是今日承殿下与袁兄的恩情,小女没齿难忘。”
“锦音姑娘何其客气……”袁安凝视着少女脸上几道深深的抓痕,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忧虑。
下一刻,茶锦音感受到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她抬眸望去,视线却被一片朦胧的白纱所遮挡。
“多谢袁兄。”察觉到对方将斗篷取下放置她的头上,替自己挡去风沙的同时也能少些风刮伤口的疼痛,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在这微凉之夜,身处陌生异世,通往书中文明领先的大齐,或许她无需再那般过于忧虑了。
她探向腰间香囊,发现里头茶种还在。这是她如今全身上下唯一的底牌,也是现代家族中传承的茶种,所幸跟着她一块穿了进来。
此时,天际微明,曙光初露。
万籁俱寂,偶尔能听到山谷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鸟鸣。
良久,茶锦音只觉一阵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视线开始迷糊。
她顿感不妙,想与身旁的袁安说明情况,却还未开口,眼前便陡然一黑,周遭的一切瞬间失去了颜色。
“锦音姑娘!”
因隔着些距离,袁安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却只能抓住斗篷的纱尾,少女头上的斗篷随之掉落。
黑马长嘶一声,声如裂帛,划破寂静,茶锦音耳际边的声响渐渐淡去,马车好似应声而停了。
袁安跳下马车,轻手将少女抱起。
“惊扰殿下了,在下可否能带着锦音姑娘进去?”
而马车内。
紫衣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眸,轻叹了一口气,周身的气场却依旧如山岳般沉稳。
随着轻轻一挑,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拉开,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探出,“放进来罢。”
“多谢殿下。”
袁安快速踏进马车,随后,外头驾马的侍卫扬起马鞭,马车再次启程。
里头,略微昏暗的光线如薄纱般笼罩着一切,紫衣男人静静注视着面前无力侧靠在角落的少女。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几缕碎发黏在额前,脸上几道殷红抓痕清晰可见,左臂上的伤口血肉模糊。
“本王怎么不知,袁三家主竟是这般善徒。”紫衣男人略一踌躇,发出几声调侃的轻笑。
袁安素来神情淡然,闻言面庞上才泛起一丝震惊,然须臾间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父亲曾在在下年幼之时相救,于在下有恩。此次前来晋国,亦是代年迈之父前去与茶叔叙旧。且昨日有人将茶家楼阁抹黑,说野鹤红有毒,茶叔如今正在为女儿失踪一事上焦头烂额,又遭逢此事……”
他扶住因颠簸而差点滑落的少女,继而道:“那殿下呢?在下本以为安王殿下定会毫不犹豫地赶回大齐,素来不喜参与这等闲事。”
不久,马车外开城门的声音缓缓响起,守城的士兵踏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恭迎安王殿下归来!”
两声高亢的呼喊在城门前响起,穿透了清晨的薄雾,传遍了整个城池。
城内,早市略微吵杂的声音在马车驶过之时,竟一时安静了不少。
“或许,相比于袁家的嵇黄枝,本王倒是更喜欢晋国茶氏的野鹤红呢……不,或者说,是有毒的野鹤红。”紫衣男人恢复了侧卧的姿态,闭上了眼眸。
袁安端坐在少女身侧,微微垂下眼眸,“这些年来殿下常饮此茶,它有毒无毒,想必您心中再清楚不过。”
紫衣男子唇角微微上扬,唇边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从身后取出一只玉瓶,随手抛给一旁的袁安,“品不到野鹤红的日子,可就无聊透了。”
袁安从里头倾出一粒药丸,递进茶锦音口中,内心暗叹一声。
外头不少在街上游走的百姓都此刻闪到了一旁,连摆摊的人都停止了喊卖声,纷纷低下头,装作不经意看着身下的鞋。
“娘亲,这辆马车好漂亮呀!”
一声稚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却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招来了不少目光。一个小男孩一手牵着母亲的手,一手指着马车道。
那位妇女一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捂住了小男孩的嘴。眼见着马车并未因此停下,这才赶快抱起小男孩马不停蹄似的远远跑开。
只是可惜,并未听闻马车里的人有过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回应。
“眼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