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粉笔灰在黑板上打着旋儿落下,李老师敲了敲黑板。
“国庆作业我们就安排一张卷子,大家好好玩。”
教室里刚要爆发的欢呼声被他抬手压住。
“但谁要是敢错超过三道题,回来就抄十遍《赤壁赋》。”
哄笑声中,许湘意把试卷折成四折塞进书包。
窗外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阮思妍正倚在栏杆上等她。
许湘意转头时,正巧看见窗外掠过一只灰雀。
它撞在玻璃上又飞走,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许湘意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自从上周那场暴雨后,阮思妍虽然还是笑嘻嘻的,但笑容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好”
飞机穿越云层时,舷窗外的夕阳正在沉没。
机翼下方的跨海大桥缀满灯光,确实像一条坠入人间的星河。
许湘意点点头,发现阮思妍的指甲油斑驳脱落,露出原本淡粉色的指甲。
她最爱美,从来不会让指甲油维持这种状态超过三天。
Y城的夜空比想象中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一片星子。
许湘意拖着行李箱站在酒店门口,看霓虹灯把阮思妍的侧脸染成紫色。
她今天涂了亮片眼影,很漂亮 。
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将影子投在大理石地面上,许湘意拖着行李箱。
“两位的房间在27层,27607房”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阮思妍靠在了许湘意肩上。
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混着一丝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许湘意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贴着输液后的止血贴。
“你生病了?”
“小感冒。”
阮思妍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前天挂完水就好了。”
星空房的穹顶能望见真实的夜空。
“我们出去逛逛吧。”
阮思妍把行李箱放好,换了一件衣服。
许湘意没拒绝,确实是有些饿了。
夜市人潮涌动,铁板鱿鱼的香气混着桂花糖的甜腻扑面而来。
阮思妍买了两个棉花糖,塞给许湘意那个做成兔子形状的。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靠。
与这场景,有些不符合。
车门打开的瞬间,许湘意看清了那个从驾驶座下来的男生。
皮肤有些苍白,丹凤眼,左耳戴着枚翡翠耳钉。
记忆突然闪回陆家家宴。
这人始终站在陆老爷子身后,递茶时小指会微微翘起。
当时陆南洲的叉子曾在餐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许同学?”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另一侧下车,檀木手串在路灯下泛着油光。
“假期来Y城玩啊?”
“嗯。”
翡翠耳钉的男生叫林予安。
此刻他正用手机抵着阮思妍的后腰,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小孩。
“我送阮同学回酒店。”
“我自己能走!”
阮思妍挣扎着回头,瞳孔骤然紧缩。
许湘意这才发现林予安另一只手藏在袖口里,隐约露出金属冷光。
陆老爷子适时咳嗽一声。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他拍了拍车门。
“湘意,陪老头子喝杯茶?”
迈巴赫内饰散发着皮革与沉香的混合气味。
许湘意紧贴车门坐着,看后视镜里阮思妍被推进出租车的画面。
林予安关车门的力道很轻,却让她想起在上次陆南洲的解剖课上,手术刀切入皮肤时的“噗嗤”声。
“别紧张。”
陆老爷子递来一杯热茶。
“南洲最近还好吗?”
茶汤太满,颠簸时溅在许湘意手背上,烫出一小块红痕。
酒店套房里,阮思妍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刮出刺啦声。
「祝砚礼!立刻马上告诉陆南洲!」
「Y城星际酒店对面」
「许湘意和陆老爷子在一起,我感觉不对劲」
车停在跨江大桥中段。
陆老爷子摇下车窗,江风裹着水腥味灌进来。
“南洲和你讲了那次车祸吧?”
许湘意捏紧了茶杯。
茶汤表面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像幅被揉皱的油画。
“刹车管上的指纹。”
老人突然凑近,檀香味压得她呼吸困难。
“不是陆志苇,是涔洁的。”
远处传来货轮鸣笛声,许湘意猛地去拉车门。
锁死了。
“别急。”
枯瘦的手指按住她膝盖。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知道你妈妈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对你爸动手,所以你在猜。”
许湘意手抖了一下,她早就应该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你猜到了没,你还有没有机会知道。”
江面忽起波澜,桥灯将陆老爷子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许湘意想下车,旁边的林予安单手钳制住她,另一只手点开手机相册。
视频里刹车管特写镜头不断放大,最后定格在一枚鲜红的拇指印上。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有颗小痣。
“眼熟吗?”
林予安在她耳边轻笑。
“你妈妈的手呢。”
手机突然震动,祝砚礼的来电显示跳出来。
林予安挑眉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陆南洲沙哑的声音。
“你做了什么?”
陆老爷子伸手拿过手机。
“南洲,你不是想知道你妈妈的事情吗?爷爷今天告诉你。”
林予安的手抚摸着许湘意的脸,笑得恶劣。
他就是一个疯子。
许湘意找准时机踹开车门,暴雨倾盆而下。
她跌跌撞撞跑向桥栏,身后传来陆老爷子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你以为南洲为什么突然对你好?”
江水在脚下翻涌,像张开的巨口。
“因为他知道,你才是最好的复仇工具。”
林予安给陆老爷子撑着伞。
“其实阿苇偷税这件事,不是你爸举报的,志苇就是想找个人泄愤,但是这个人又不能影响到我们陆家,所以就有了你爸爸。”
消息在许湘意脑子里肆意横行,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泄愤。
“其实你妈妈不同意的,于是志苇想选择你,哪个母亲不爱孩子?”
所以涔洁选择了保护她,所以她爸爸就这么失去了一条腿。
“至于南洲妈妈,其实也是可悲的,她不喜欢志苇,所以志苇就强取了她,生下南洲之后,志苇选择了放她离开,因为志苇觉得没意思了。南洲是陆家的儿子,她妈妈不爱他,但是也不恨他,就把他留在了陆家,直到......”
陆老爷子的话还在说,只是许湘意已经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雨越下越大,许湘意胳膊一刺,像被冰凉的蚊虫叮咬。
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股寒意已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
指尖发麻,视野模糊成雾。
许湘意最后听见的,是针管从皮肤抽离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