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圣诞铃铛响，是圣诞节也是顾玫的生日。

    顾钟破天荒给她发了短信，询问她今年生日怎么过。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顾玫的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半天落不下去。

    顾钟已经很久都没给她过生日了。

    所以这条短信他一定有所图。

    不是良心发现，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猛一口吸气，寒气顺着鼻腔一路冻到肺里，把手机狠狠揣回兜里。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佟真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杯热乎的豆浆，“大寿星可不能愁眉苦脸的啊，不然会影响来年运势的！”

    看她拎着的两份，习以为常。

    “迷信。”顾玫哼一声。

    掌心的暖意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活气。豆浆的热度透过纸杯，唤回一丝指尖的知觉。

    “迷不迷信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嘛～”佟真拖长了调子撒娇，“说正经的，今年生日怎么安排？老规矩，中午去我家？我爸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买了好多好多你爱吃的菜！”

    “……”顾玫没立马回应，想起顾钟的短信。

    “中午可能不行。”再三斟酌，顾玫还是想去看看，顾钟葫芦里卖什么药。

    “啊……”佟真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失望。

    “那就晚上嘛，”佟真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我给我爸发个信息，让他晚上再做。”

    校门外，林迟舟可以放慢了停车的速度，看着顾玫的背景，他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礼盒，里面放着的是他给顾玫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有一封司遥留给她的信。

    昨天他问了顾玫，“明天生日，你准备过？”

    “生日我往常都和真真过的，”顾玫精准预判，“你该不会又要说，你姑姑准备喊我去吃饭吧？”

    林迟舟垂眸，脸上是被说中的笑。

    他看着手里这个好似千斤重的礼盒，深深叹了口气。

    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算不算合时宜。

    回到教室，顾玫的桌子上早被礼物堆砌，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堆成一座小小的彩色堡垒。

    “早啊。”肖飒超她们吹口哨，“玫姐生日快乐！十八岁大吉大利，我的礼物已经放在你桌子上咯～”

    “送的什么好东西？”佟真好奇问。

    “当然都是些你们女生会喜欢的东西咯。”肖飒一甩头发，一副“天下我最懂”的神气，“这次生日意义非凡，是玫姐的成人岁，我送的当然要适配十八岁的咯。”

    佟真在堡垒底部挖出了肖飒的礼物，递给顾玫。一个淡黄色格纹纸盒，十分精致，她递给顾玫。

    顾玫被他说的也好奇，“那我拆了？”

    肖飒眨了一个wink，“拆吧拆吧，包你满意！”

    盒子掀开，一支崭新的YSL口红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旁边一张小卡片写着花体祝福

    “哇塞！”佟真的眼睛放光，拿起口红细细打量。

    “就知道你也眼馋，”肖飒变戏法似的又从抽屉里摸出个小盒子，推到佟真面前，“喏，你也有。”

    佟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肖大神，我忽然觉得你今天好帅啊。”

    “我什么时候不帅了？”肖飒得意忘形，“为了买这俩宝贝，我可在我哥那儿当牛做马打了好久的工，血汗钱啊！”

    吕星辰举着一个篮球，和头发挂着雪花的林迟舟同时走进来。

    吕星辰面色潮红，看来是才打完球。

    “我的也放桌上了哈！”他声音洪亮，把篮球往桌下一塞。

    顾玫心里被暖流蔓延，将桌子上的礼物一一收好，放在课桌下面。

    “谢了。”

    肖飒摆摆手，“都是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

    “就是。”吕星辰抹了把汗，附和。

    林迟舟走过来，把手里一个明显大一号、包装精美的礼盒轻轻放在顾玫桌上。他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声音也压得低：“这个……能等你放学回家再拆吗？”

    “？”顾玫愣了愣，“当然可以。”

    肖飒立刻像嗅到腥味的猫，半个身子探过来，脖子伸得老长：“嚯！舟哥，你这什么重礼啊？盒子这么大！”

    林迟舟只是回他一个淡淡的笑，没做正面回答。

    “少八卦。”顾玫睨他一眼，“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生日，想要什么？”

    “没想好呢，不急。”肖飒嘿嘿笑着，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

    -

    中午，雪停了，太阳从云边冒了头。

    顾玫向田冲告假，打车去了和顾钟约好的地方。

    顾钟本来是想喊她直接回老宅，可顾玫想起爷爷的那副脸，她就丝毫没了兴致。

    退一步，选了个距离学校近的餐厅。

    旋转门映着街对面橱窗里红红绿绿的圣诞装饰，光怪陆离。

    顾玫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隐约看见顾钟已经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手机。

    下雪不如化雪的时候冷，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门的手冻得有些发青。

    “爸。”顾玫的声音干涩。

    顾钟闻声抬头，一改往日的严肃，推过来一个盒子，一张银行卡，一把钥匙。

    “生日快乐玫玫，盒子是爸爸给你的礼物，银行卡和钥匙是……”顾钟停顿两秒，“是你妈妈给你的礼物。”

    妈妈给她的礼物？

    看出顾玫眼底的疑惑，顾钟补充道：“她在我们离婚那年就给你准备好，特意叮嘱我等你成年了再交给你。”

    顾玫先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双精美的高跟鞋，上面镶嵌的钻石在灯光下发出火彩般的璀璨。

    顾钟：“你试试吧，这是我找人按照你的尺码定做的，看合不合脚。”

    “不用了，既然是定做那肯定合适。”顾玫的目光被放在高跟鞋下的房产证吸引。

    顾钟双手交叠，作出解释：“我为纪兰随意动你房间道歉，今天是你成年的第一天，我把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还给你。”

    顾玫怔住。

    盯着房本上的名字久久不能平静。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持久战。

    顾玫拿起银行卡和钥匙端详。

    顾钟：“密码是你的生日，这个钥匙你要去迷月行找行主取，或许能解开你心里的结。”

    顾玫：……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学校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玫玫。”顾钟叫住她，“陪爸爸吃顿饭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的吃顿饭了。”

    “如果你还是想劝我和唐家联姻，”顾玫没耐心，“那我永远不可能和你坐下来好好吃饭。”

    “不联姻。”顾钟忽然笑了，那笑纹里揉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你这倔劲儿，跟你妈妈一模一样。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

    餐厅里暖气开得足，玻璃窗隔开了外头的冷冽。顾钟叫来服务生点菜，对着菜单，竟显出几分笨拙的生疏。

    “我记得……你喜欢吃虾？”他抬眼问顾玫，语气带着试探，像怕碰碎什么。

    顾玫“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

    “那，清炒虾仁，再要个糖醋小排？”顾钟一边问，一边看她的反应，又补道，“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

    顾玫心头莫名被刺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看着热气袅袅的茶杯，余光中是顾钟的模样。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只是她的父亲。

    菜上来了。青翠的虾仁，油亮的糖醋小排，还有一碗熬得奶白的鱼汤。

    “吃吧，趁热。”他说，自己却先端起了汤碗，小口喝着，目光低垂，仿佛那汤里有千般滋味值得咂摸。

    顾玫拿起筷子，排骨酸甜的香气钻进鼻子，勾起了模糊的食欲。她咬一口，酱汁浓郁，外酥里嫩，是记忆里某个遥远生日的味道。

    餐桌上很静，只有杯盘轻微的磕碰声。

    雪后稀薄的阳光透过窗，落在顾钟花白的鬓角上，亮得刺眼。顾玫惊觉，他似乎比她印象中老了一些。

    顾钟握筷子的手很稳，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她吃，偶尔动一动自己面前的菜。

    “学习，还跟得上吧？”他忽然问，打破沉默。

    问完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也别太累了。”

    “还行。”顾玫简短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咀嚼声代替所有语言。

    没有寒暄，没有训导，甚至没有常见父女间的温情脉脉。空气里弥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笨拙的、无声的靠近。

    顾玫低头吃着百合，清甜微苦。

    她忽然觉得，这顿饭的滋味，比那些喧闹的礼物堆砌起来的堡垒，更让她心里发胀。

    喝光碗里的汤，暖意从胃里缓缓升腾。窗外，阳光似乎又亮了一点点。

    饭后，顾钟提议：“我送你回学校吧。”

    顾玫习惯性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又一转，“好。”

    话音刚落，顾钟的手机响了。

    他接听，顾兮兮带着哭腔的、娇弱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听筒，钻进顾玫的耳朵：“爸爸，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可以来接我回家吗？妈妈的电话打不通。”

    他几乎是立刻应声：“好，兮兮别怕，等一会儿，爸爸这就来。”语气是顾玫熟悉的、对顾兮兮独有的那种耐心与安抚。

    顾玫的心，在听到顾兮兮声音的那一刻就沉了下去。那点刚被捂出些微暖意的缝隙，瞬间被更厚的冰层封死。

    顾钟挂了电话，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正要开口：“玫玫，我们先……”

    顾玫后退一大步。

    “你去接顾兮兮吧，我自己会回学校。”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顾钟急忙解释：“没事的，我先送你回学校，再去接兮兮。”

    “算了吧。”顾玫得声音恢复以往的平静，她早已司空见惯。

    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上车，像是赌气，她大力关上车门，那声音震得车身都仿佛晃了晃。

    只留下车的尾气和顾钟在原地。

    起风了，好像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