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秦晚棠午后才进宫。

    如她所料,坤仪宫里早已经一片狼藉。

    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屏风翻倒,香炉倾斜,残香在空气中漂浮着焦灼的味道。

    皇后坐在塌上,面色涨红,呼吸急促,显然是方才发了一通火,力竭才停了下来。

    秦晚棠避开地上的杂乱,扶起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母后闹成这样给谁看?你就是放把火把坤仪宫烧了,也只是你没有地方住,梅谨言可未必在乎。”

    本来秦晚棠没有第一时间进宫,皇后心头就已经憋了一股火儿了,她这一来又说这样不咸不淡的话,皇后自然更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不该去找他么?他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在朝堂上指手画脚,有什么资格指挥太子办事?后宫不得干政,他一个阉人就可以干政了?”

    “母后觉得,军需的事,阿衍不该插手?”秦晚棠顺着她的话开口问。

    “军需的事,自有户部和兵部处理,阿衍何必去趟这趟浑水?”皇后拧起眉头,“费力不讨好的事,现在军令状一立,到时候太子之位都要折腾没了。”

    秦晚棠垂眸,顿了顿才道,“母后可知道这批军需是给我的?平凉的将士都等着这批军需过冬,月底之前,军需务必凑齐送往平凉,这不是浑水,是要命的事,无论是谁,都必须把这件事办好。”

    皇后拔高了声音,“那就让那阉人自己去办!你父皇没生病之前,每一次凑军需都焦头烂额,阿衍怎么应付得来?这分明是把阿衍往火坑里推!”顿了顿,她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阿棠,你太久没回来了,许是不知道,如今国库空虚,这宫里的人,份例都一降再降,这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今年的秋收。”

    “秋收月底之前就该到了,等扣除各种支出,大概也不剩什么了。总之,本宫不管,这事谁办都行,就是不能让阿衍办。阿棠,你手上有兵权,不用怕那阉人,让他把指派阿衍的任命收回去,随便换个人。”

    “再说,军需的事不是一直是你皇叔裕亲王负责么?接着让他负责就行了。”

    秦晚棠转头看向宫门外的梅花卫,语气平淡地问,“母后见过阿衍了么?他自己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朝堂上那阉人用激将法逼着他把事情接下来又立了军令状,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会应该在东宫发愁呢。”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阿棠,你快去找梅内相,让他别为难阿衍了。”

    秦晚棠沉默了片刻,才站起身,转身直视皇后,“母后心里只有阿衍和他的太子之位么?”

    皇后微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秦晚棠的声音冷了冷,“母后,我让阿衍在东宫禁足反省,是谁解了他的禁足?若是他依旧在东宫禁足,又怎么会在朝堂上被梅谨言逼着立下军令状?”

    “他既然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在东宫,那就该为朝廷分忧。如今这军令状也已立下,他就应该想办法去完成。如果他连一次军需都凑不上,我又如何能让我手上的大军做他的倚仗?”

    “我当年只身去边关,军功是自己挣的,军权是自己夺的,我现在手握虎符,不是为了给太子铺路的。”

    “东宫如今文武齐备,能臣不少,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好,阿衍又何必当这个太子?不如早点让贤,自己落个清静,也免得误了天下。”

    “父皇生病,他身为储君,本该担起重任,母后若是不想害了他,就不要太溺爱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杀敌万余。”

    皇后诧异地看着秦晚棠,半晌才指着她高声道,“你是不是怕了那阉人了?怪不得你那日当众掌掴阿衍讨好那阉人!”

    “你父皇当年没送你去和亲,许你去边关博个前途,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太子弟弟!你如今翅膀硬了,不扶持你亲弟弟,却和那阉人一起来坑害阿衍!本宫怎么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

    秦晚棠看了看她,没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就听到声响,她微微侧过身,茶杯从她脸边飞过去,落在地上碎了。

    秦晚棠回头看了一眼气急的皇后,收回目光,迈出宫门。

    *

    自下了早朝,东宫的大臣们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会说秦衍太冲动了,不该被梅谨言言语一激就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

    一会说让他装个病,把这事给推了。

    一会说让他去找秦晚棠,让秦晚棠出面,要么压着梅谨言收回任命,要么压着秦照把军需凑上。

    秦衍听得烦不胜烦,觉得这些人说的话没一个靠谱的,皇后那边的嬷嬷又不停的来传话说皇后大发雷霆的事,于是他干脆出了宫,着人把萧珩找出来,去了倚翠楼喝酒。

    倚翠楼建在盛京城中翠玉湖的边上,临湖的一侧春看樱夏听荷秋闻桂冬赏梅,盛京城中最美的景色也差不多就是这了,所以这临湖一侧的雅间极其难得。

    只不过这会坐在雅间里的两个人都无心观景。

    秦衍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看着面前的酒杯,也不敢多喝。早上刚立军令状,他万一再喝得一身酒气,不知又要落多少口舌。

    反倒是对面的萧珩却一杯接一杯,仿佛这酒不要钱一样。

    “不是,我说我这边因为军需的事发愁,你不安慰安慰我,自己喝得这个起劲?”秦衍觉得他这个喝法,大概也陪不了自己多久就要醉了。

    萧珩往嘴边送酒杯的手顿了顿,可有些话实在是没法说,于是干脆继续喝酒。

    秦衍索性伸手夺了酒壶,“别喝了,来,跟我说说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乐乐,我也就不那么烦了。”

    萧珩去抢酒壶,没抢到,只能放下了酒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别问了。”

    “昨天从马场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秦衍打量着他,“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变成这副模样?怎么?昨晚做噩梦了?”

    “你不想军需的事,还有心情说笑?”萧珩皱眉。

    “愁也没用,军需的事不差这一会,等晚点你二哥从户部回来,我先去跟他打探打探户部的情况,大不了豁出这一张脸去求人呗。”秦衍说着叹了口气,又瞄了瞄萧珩,“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做了这几年生意,手上肯定有不少闲钱,等月底军需要真是差一些,你能给我添补多少?”

    “我……”萧珩脸色有些尴尬,“我赚的基本上都花了,没有太多闲钱,再说军需也不是个小数目,我怎么给你兜底?”

    “得了吧。”秦衍看了看周围,“这倚翠楼一年多少进账,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这整条翠玉街上,一半都是你的铺子,金行玉器行当铺,哪一间赚的少?还有那些米面粮油店,也有不少库存吧,粮食你总有吧?”

    萧珩转头看向窗外,半晌才别扭地道,“我怕长公主觉得我多事。”

    秦衍打量着他的脸色,又琢磨了下他这话的语气,突然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心情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个,人呐,一旦动了心,就容易患得患失,都正常。”

    “我刚刚还奇怪,这一晚上能有什么事。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皇姐买了你们家隔壁的宅子,你又经常去你们家隔壁的酒窖偷酒喝,是不是你昨晚又去偷酒,遇见我皇姐了?”

    “长公主买了我家隔壁的宅子?”萧珩诧异地看向秦衍,“什么时候买的?”

    “你不知道?”秦衍比他更诧异,“她回京进宫的那天就买了啊。”

    萧珩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两次去酒窖的时候秦晚棠都在,敢情是因为她已经把宅子买下来了,“我哪知道?我一直在祠堂罚跪,没人跟我说啊。再说那宅子是我娘给我阿兄大婚准备的,这段时间说是要卖,但其实她也不舍得,以前来看的人不少,可都没成交,我以为不卖了呢。”

    “所以你是真的去隔壁偷酒遇到我皇姐了?然后呢?”秦衍往前倾了倾身体,认真地看着萧珩,等他的回答。

    萧珩的脸色瞬间就涨红了。

    一是因为他跑过去偷酒,被秦晚棠抓个正着,他还以为秦晚棠也是去偷酒的。

    二是因为他又想起昨晚的事情。

    只要想起昨晚的事,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可再想到后面秦晚棠的态度,他又像是被扔进冰窟。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已经折磨了他一宿。

    现在想起来,还是丝毫没有缓和。

    这一下也不用萧珩回答了,秦衍觉得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拿着酒壶把两人的酒杯倒满,端起酒杯跟萧珩的酒杯碰了一下,“懂了,那我就等着喝你和我皇姐的喜酒了。”

    还没等萧珩解释,门口就传来声音,“喝谁的喜酒啊?”

    这话音落下,一个穿着鹅黄色褙子的姑娘就进了门,对着秦衍福了福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秦衍放下酒杯,转头看去,“这不是祁家小姐么?”他说着瞥了萧珩一眼,“本宫听说前些日子祁小姐回了江南,好容易回家一趟,怎么不多呆些日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月宁直起身,她这次回江南,本来是打算年后才回来的,可她做了一个梦,一个特别可怕的梦。

    她梦到等年后长公主回边关的时候,萧珩非要和长公主一起去边关,那时她才知道萧珩早就和长公主在一起了,她试图阻止萧珩去边关,但萧珩一意孤行,可过了没多久,就传回萧珩战死沙场的消息。

    她从梦里惊醒,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长公主不在京中,她明明也没见过长公主,甚至都很少听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萧珩跟长公主在一起。

    只是她醒来后,就收到消息,说皇上病重,急召长公主归京。

    自从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就心头不宁,总觉得那个梦是真的,于是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萧珩,才回道,“我大哥说年底祁家不少店铺都要整理账册,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我就回来帮帮他。”

    秦衍点点头。

    顿了顿,祁月宁又问,“我刚刚听到太子说喝喜酒,我离开这段日子,是京中有什么喜事么?喝谁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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