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萧夫人提起这个,长安神情也有些紧张。
他是在萧府长大,自然是了解这香料是萧夫人配出来的。
他平日里倒也没怎么在意,但萧夫人心细,肯定是发现了。
当初关于萧璟和秦晚棠的事,定远侯和萧璟都决定不告知萧夫人自然有他们的用意。
尤其是这一次回京之前,定远侯已经再三叮嘱他,万不能把萧璟和秦晚棠的事说出来。
萧璟已死,秦晚棠还年轻,她不能就这么守着萧璟一辈子,她总要嫁人,所以既然无人知晓,那就永远掩埋在心底。
长安见着秦晚棠摸了摸身侧的香囊,心头一沉,暗自思量着,如何才能巧言搪塞,叫萧夫人不再起疑。
“这香囊啊。”秦晚棠看向萧夫人,她看得出她目光中的希冀,只可惜她如今给不了她任何希望,“这是昨日本宫在马场遇到贵府三公子,闻着他身上香薰的味道好闻,向萧三公子讨的。”
听她这么一说,萧夫人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她这也想起今早管家还与她说,平日里也不见萧珩佩戴香囊,昨日却去讨了一大堆香料。
缓了会,萧夫人才重新开口,“阿珩素日里惯会胡闹,那日在官道上冲撞公主,是我管教不严,还没有向公主赔罪。公主若是喜欢这香料,我再给公主拿些。”
有些话萧夫人不能明说,香料是萧珩昨晚去找管家拿的,秦晚棠今日就佩戴上了,那就证明萧珩与秦晚棠已经见过面了。
可今日因着太子领了军需那事,太子一早就把萧珩叫走了。萧珩出门时她还叮嘱了他不要在军需的事上乱说,她清楚得记得那会萧珩是空着手出府的。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事深想一下便知,萧珩定是昨晚去过隔壁,但再深一点,萧夫人就不敢想了。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外人知道秦晚棠身上的香囊是萧珩送的,她只能自己再送些。
便是有人疑心香料来自萧府,也可以说是她赠的,才能不让别人知道萧珩与秦晚棠暗中有牵连。
秦晚棠点头应了下来,“这香料的味道甚是好闻,那就多谢萧夫人了。”
萧夫人看不出秦晚棠提起萧珩的时候表情有什么异常,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瞥见堂外萧珩进了府,祁月宁跟在他身边,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萧夫人微微转了几下佛珠,觉得这倒也是个机会,可以试探下秦晚棠的心思,于是便道,“说到阿珩,他就回来了。”
她说着让身边的丫鬟去叫萧珩过来给秦晚棠的请安。
秦晚棠也抬眼看去,她到倚翠楼的时候,就见萧珩和祁月宁在一起,这会他回府,祁月宁也跟着他一起回来,看来,云昭所言非虚。
她眉心微微蹙了蹙,抛却她和萧璟的关系,单说萧珩自己,明明已有两情相悦的对象,那昨晚就算她醉酒认错人,他也当避嫌守礼,绝不该顺水推舟。
萧璟怕是不知,多年不曾相处,他这个一直挂念的弟弟,早就不是他记忆里乖巧的模样了。
她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才重新看向萧夫人,“夫人,本宫听说这香料是你自己配制的,这里面所需的材料是自家所种还是采买的?”
“这里有些香料盛京是不产的,只有我娘家那边才产。阿珩这两年做生意有时会去江南,就会去他外公那里帮我带些回来。”萧夫人说着看了一眼跟萧珩一起走过来的祁月宁,似无意,又像有意,“阿珩与祁家往来比较多,有时我也托祁家的人帮忙代捎。”
秦晚棠点了点头,又问,“萧三公子经常去江南么?”
萧珩并不知道秦晚棠这会在府里,若是知道,他肯定在外面多呆一会再回来。就算回来,肯定也不走正门,免得还要被叫过来给她见礼。
但萧夫人已经着人叫他了,他又不能不来。
刚迈进堂上,就听到秦晚棠问这句话,他微微顿了下,先上前给她见了礼,才回道,“不常去,一年一两次。”
祁月宁也在一旁行了礼,等起身的时候,就见秦晚棠盯着她看。
“阿珩,你那日在官道上冲撞长公主,可给长公主赔过不是?”萧夫人看向萧珩,声音里带着几丝严厉。
还不等萧珩说话,秦晚棠就开口道,“那日的事已经罚过了,就过去了,萧夫人不必再介怀。”她想了想又说,“本宫听太子说,萧三公子曾是他伴读,按说以前也是常出入宫中,但本宫好像是没什么印象了。”
“阿珩确实是给太子当过几年伴读,不过太子十二岁时搬入东宫,阿珩就不再去了。阿珩比太子小一岁,那时年幼,公主或许未曾记得。”萧夫人回道。
萧珩站在堂上,也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在她面前浑身都不自在,想走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秦晚棠像是了然,她收回目光看向手边的茶杯,“本宫看萧三公子还是孩子心性,所以喜欢胡闹。不过太子也是如此,怪不得太子与萧三公子交好。”
萧夫人微微怔了下,自秦晚棠回来之后,这宫里一点都不太平,太子禁足,皇后禁足,太子又立军令状,听着她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萧珩不满,甚至觉得萧珩与太子走得近,带坏了太子,她赶紧道,“是我平日疏于管教。”
秦晚棠又继续道,“我朝规定女子十三、男子十五便可成亲,萧三公子若是成亲了,大概也就定性了。”她说着看向萧夫人,语气半真半戏,“萧三公子与这位祁姑娘看着确是一对璧人。”
祁月宁也是没想到秦晚棠在萧府,过来这一会,她已经把她那个梦里的情况想了又想,就怕秦晚棠和萧珩有太多的交集,怕那个梦变成真的。
可她更没想到秦晚棠会提起她和萧珩的事。
那也就是说,至少到现在,秦晚棠对萧珩是没有什么心思的,听她这话的意思,还想撮合她和萧珩。
祁月宁喜上眉梢,立刻转头去看萧珩。
可却见萧珩的脸色更难看了。
自她在倚翠楼见到萧珩开始,萧珩脸上就没露出过笑意,整个人跟她回江南之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那可是就算是天塌下来都能接着说笑的萧珩。
可今天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感兴趣。
萧珩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公主今日来萧府,莫不是来做媒的么?”
“恰好说到这,随便说说。”秦晚棠抬眼看他,“况且萧三公子的确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不是么?”
萧珩脑海中闪过昨夜种种,再想到那块玉佩尚在她手中,怒气上头,直接开口道,“一日找不到我阿兄的尸身,我就一日不会成亲。公主若是这么执意做媒,那就把我阿兄的尸身找回来,到时无论新娘子是谁,我即刻成亲!”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骤然凝滞。
长安一听他这话,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了。
丘崖一战全军覆没,萧璟更是尸骨无存。
起初秦晚棠亲自带人去找了许多次,后来她没有闲暇,但是也一直派人在找。
可到现在为止,就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时间久了,大家甚至都不敢在秦晚棠面前提起这事。
萧珩这会提起,简直就是拿刀直接戳秦晚棠的心窝子。
秦晚棠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带着太子花天酒地,你阿兄战功赫赫,是大秦的功臣,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你阿兄?有什么资格拿你阿兄当你不成亲的借口?”
“阿珩,不可顶撞公主!”萧夫人听着秦晚棠这话,心下更加确定,估摸着是因为太子的事,她迁怒了萧珩,于是赶紧起了身,“还不赶紧跪下给公主道歉?”
“娘!”萧珩转头看了看萧夫人,但萧夫人脸已经板了起来,眼里也带上了怒意,只能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嘴里却依旧道,“娘,你让我跪可以,但是我说的也是事实,不找到阿兄,我不会成亲。”
祁月宁站在一旁,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长公主,萧夫人,我和阿珩刚刚拌了几句嘴,许是阿珩今日心情不好,说出的话未经思量。我与阿珩虽走得近,但就算议亲,也该是有我家长辈在场。亲事也不急,阿珩现在若是不愿,我会等阿珩准备好。”
她说着眼角微红,脸上露了几丝委屈,“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今日就不叨扰了,月宁告退。”说完她又看了看梗着脖子跪在那的萧珩,转身快步往外走。
萧夫人叹了口气,让身边的丫鬟送祁月宁出去,才又看向萧珩,“你看看你,当着月宁的面说这样让人伤心的话,让一个姑娘家面子往哪里搁?”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左右太子最近要忙军需的事,估摸着也没空理你,你最近便在家里呆着,没事的时候陪我念念佛,去祠堂烧烧香,就不要出门了。”
萧珩没有理会萧夫人的话,而是抬头看向秦晚棠,“公主,我可能比不上我阿兄和二哥,但我也幼承庭训,能在众位公子之中被选中为太子伴读,就并非你所说的文不成武不就。我阿兄从武,我二哥从文,我娘想让我多陪陪她我才没有走仕途求个一官半职。”
“我不知公主为何突然对我生了偏见,公主治军森严,赏罚分明,就算要罚,也该让我知道是哪里错了。”
秦晚棠沉默片刻,捋了捋袖口,才开口,“好,那本宫问你,丁太医去年就已经病死,你为何说那日刺杀本宫的人是丁太医?”
“丁太医已经死了?”萧珩诧异地看着秦晚棠,满脸地不可置信,“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我做太子伴读的时候,丁太医时常给太子请平安脉,我对他印象颇深。而且我今年年初去江南之时,还见过丁太医在怀城游历,见着身体还不错,怎么会去年就死了?”
他说着往前膝行两步,急道,“公主,我真的没有骗你。丁太医的尸体可还在?盛京之中认识丁太医的人不少,你若不信,可以再找人辨别。”
秦晚棠盯着他看了会,也没说信不信他的话,只是看向萧夫人,“萧夫人,念佛也可以让性子平和些,那就如你刚才所言,近日里便让萧三公子少出府,多陪你念念佛、抄抄佛经吧。”说完她便起了身,“本宫先回去了。”
走到大堂门口,秦晚棠抬头看了看天。
刚刚还是万里晴空,这一会就乌云密布。
风雨欲来,这盛京怕是不会太平了。
“快下大雨了。”萧夫人跟到大堂门口,低声说了句。
“是啊,快下大雨了。”秦晚棠也说了一句,便迈步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