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长长的睫毛在落薰的眼眸落下暗影，“是喜欢的意思吗？”
“我喜欢你。”慕晚潇的眼底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语气却是坚定的。
“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吗？”
“是的。”
“你喜欢我。但是，你还是要娶棠酥郡主……”酸楚，积郁在她的心头，“是吗？”
慕晚潇的胸膛重重地往下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棠酥郡主容不下我呢？”
“我已经跟殷孟将军说了，我娶棠酥为王妃之后，就马上立你为侧妃。殷孟将军同意了。”
“侧妃？”
落薰笑了，却是苦涩的笑。
她仰面朝天地躺着，放空眼眸眺望无边无际的夜空，嘲弄地喃喃道：“我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烧火丫头，做王爷的侍妾已经是高攀，居然还能成为王爷的侧妃……我心里明白，这已经是王爷对我最大的宠爱。”
“我知道委屈了你。”他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影娘说，痛苦源自于贪恋。做人不能贪心，应该做到勿忘初心。我问我自己，我的初心到底是什么？”落薰笑了，像是陈述别人的故事般平静地说：“刚开始，我只是想离开沉鱼落雁，过一些安稳无忧的生活。所以我死皮赖脸地留在王爷府，还自称是王爷的侍妾。慢慢地……只要看见你，我心里就很甜，比吃了蜜糖还甜。看见你跟棠酥在一起，我的心又很酸，酸得眼睛发疼地就想掉眼泪。”
“落薰……”慕晚潇露出悲戚的神情。
“王爷。”落薰转脸看着慕晚潇，“你真的喜欢我吗？”
“是的。”慕晚潇低沉的声音震慑了夜。
“你只喜欢我一人吗？”
“是的。”慕晚潇浑厚的嗓音，抚慰着落薰。
落薰却笑了，满是自嘲与痛心：“混迹青楼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男人的话不可信。”
“我会行动证明的。”慕晚潇握紧她的手。他想把她捧在手心。
“如果……如你所愿，棠酥成为你的王妃，我成为你的侧妃……你还会只喜欢我一人吗？”
“虽然你认为男人的话不可信。”慕晚潇直直看进她的眼眸，无比真诚，“但是，我只会爱你一人。”
“如果不是棠酥容不下我，是我容不下棠酥呢？”
慕晚潇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复杂。
落薰的心脏像是被烧红的铁手死死掐住，微微张开嘴巴，用力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如果，我与棠酥只能二选一，王爷会如何选择？”
慕晚潇眼眸深邃如海地凝视着落薰，胸膛不断地高低起伏着，仿佛身体里面有无数复杂的情感在混乱打仗。
落薰整个人就像是被他的眼神吸进去般、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却又满口生唾，只能无比紧张地不停干咽。
慕晚潇总算开口，“我……”
落薰像是被慕晚潇的声音刺了一刀，整个人弹起身，双手捂住慕晚潇的嘴，把慕晚潇的答案闷在她的手指之间！
她害怕！
她害怕听见慕晚潇亲口说出答案！
因为……
她早就知道慕晚潇的答案是什么！
慕晚潇拉下她的手，又再开口……
她却对慕晚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落薰的眼泪像是冲垮了堤坝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欲要脱框而出，使得眼眸酸痛得很。
她却忍住眼泪，挤出笑容，“我明白，世上有很多事情，比情爱更加重要。我与王爷认识不到两月，不应该奢求王爷为了我放弃……”
她没有把话说尽。
她知道，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
慕晚潇坐起身，很轻地把她拥在怀中。
落薰却轻轻推开慕晚潇，璀璨如星的眼眸闪烁着往日的古灵精怪。
“王爷不是想看我的书吗？”
“哦？”慕晚潇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愿意给我看了？”
“给。”落薰毫不扭捏地从怀中掏出小书，递给慕晚潇。
“这是……”慕晚潇脸上的笑消失了，眉头紧皱地接过没有书名的小书，“这是什么书？”
“秘籍。”
“什么秘籍？”
“青楼烧火丫头怀中掏出来的，难道会是武林秘籍？”
落薰自以为好笑地哈哈大笑。
慕晚潇却没有跟着笑。
慕晚潇神色凝重地翻开第一页，然后……
他脸庞爆红地合起书，抬目瞪向落薰。
“你为何会有这种书？”
“我回了一趟娘家……我娘家是什么地方，王爷是知道的……姑娘们为了答谢我送给她们小礼物，所以就把这本秘籍回赠给我了。”
“不许看这种伤风败俗的小书。”
“不是不许看，是不许‘公然’看这种伤风败族的小书吧？”落薰不带半点正经地嘻嘻笑着，抢过小书，把小书塞进慕晚潇的衣襟之中，“王爷把小书带回房间。夜半无人之时，王爷再拿出来细细研究吧！这……就算是我送给王爷与棠酥郡主的新婚贺礼了。”
她的话，刺进了他的胸膛，割痛了他的心，甚至把他的心脏掏空。
她对他淡淡地抿嘴一笑，眼泪却取代微笑，盈满了她的眼眶。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嘴唇在颤抖。
“我是什么意思不重要。”落薰眼中含着泪花，主动拥着他，在他的耳边说：“重要的是，王爷已经做了选择。”
“落薰……”
“王爷。”落薰打断慕晚潇的欲言又止，“明日，我可以再进一趟王宫吗？”
“我明日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与皇兄商讨……”
“大王要为王爷与棠酥郡主赐婚，是吗？”
慕晚潇没有回答，便是默认了。
她硬生生地把眼泪忍了回去，故意用无忧的声音笑着说：“放心吧。你们商讨你们的……我只是想进宫见见小白兔……不会坏了王爷与棠酥郡主的好事的。”
“落薰……”
“可以吗？”
“好。”
落薰心想：明日一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慕汐惜这只小白兔了。
他紧紧地拥着她。
她轻轻地枕着他的胸膛。
她没有哭一声，眼泪却盈满了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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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薰去到鸾凤宫的时候，殷棠酥竟在前殿与容鸢品茶聊天。
殷棠酥穿着一身喜庆的海棠红，双腮似霞，喜上眉梢，浑身散发着待嫁姑娘的羞涩喜悦。
容鸢披着一袭淡淡的藤紫，一如既往的容貌倾城。
按理说来，相貌平庸的殷棠酥在容鸢的绝世容颜面前、是勾不起任何人注意的。然而，此时，殷棠酥看在落薰眼中却如火般刺目。
落薰上前，向容鸢与殷棠酥请安。
容鸢一如往昔地对落薰婉柔一笑，笑容之中，似乎多了一分疼惜——
容鸢知晓，殷棠酥今日为何进宫。
殷棠酥一改与落薰独处时候的咄咄逼人，学着容鸢的婉柔模样、对落薰浅浅一笑，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轻蔑——
现下。
慕晚潇与殷孟正在御书房请求慕晋淳下旨赐婚。
说是“请求”，慕晋淳其实早已允诺容鸢跟慕晚潇的亲事。很快，她就是慕晚潇的王妃。就算殷孟同意落薰为侧妃，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妃可以轻易让落薰不见天日。
落薰明白殷棠酥心中所想，她想要一笑置之，嘴角却僵硬地无法上扬。
容鸢淡然一笑，对落薰说：“汐惜正在后院喂兔子，你可以到后院找她。”
落薰求之不得，当即福身告退。
殷棠酥用讽刺的眼神很轻地瞟了一眼落薰，却又多看落薰一眼都会弄脏眼眸似地撇开眼睛，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继续与容鸢品茶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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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
仍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花草树木的精气在空气中萦绕飘荡。
慕汐惜正在篱笆里面，一手执着翠绿的菜叶子，一手拿着肥大的胡萝卜，左右喂着只知道埋头苦吃的兔子，澄清的眼眸笑成两弯无忧的月牙。阳光透过枝头温柔洒落在她身上，将她身上的月白罗裙染成淡淡的红，为她纯洁无暇的脸庞添上许许暖意。
在落薰眼中，慕汐惜就是那只最最单纯可爱的小白兔。
落薰深深地吸了一口暖阳，看着慕汐惜，心中仿佛没那么酸楚了。
“落薰姐姐？！”
慕汐惜看见落薰，惊喜地放下手中的菜叶子与胡萝卜，撩起裙摆跑向落薰。
满脸暖笑。
衣诀翩飞。
如同姹紫嫣红之中飞过的一只纯白蝴蝶。
“落薰姐姐来了？”慕汐惜跑到落薰跟前，双手执起落薰的手，眉眼俱笑，“娘亲不曾提起，今天落薰姐姐会来陪我玩。”
“高兴吗？”
“高兴！”慕汐惜的笑容灿烂无比，“我想落薰姐姐了！”
“我也想你了。”落薰摸兔子般，摸了摸慕汐惜的脑袋。
“落薰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慕汐惜的瞳孔张得老大，满目天真。
“哦？”落薰不禁笑了笑，“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后院多养了两只兔子！”
落薰宠溺地失笑，心想：对小白兔而言，后院多养了两只兔子……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落薰姐姐快来看！”
慕汐惜双手拉着落薰，大步往篱笆的方向走。
落薰被拉得不亦乐乎，大步跟在慕汐惜身后。
走到篱笆前。
篱笆里面果然多了两只小白兔。
慕汐惜如数家珍般指着新养的两只小白兔，笑着介绍：“这只耳朵长一点的，叫白雪。这只耳朵尖一些的，叫白莹。加上原本的小白、小葵和灰灰……它们就是幸福快乐的兔子一家。”
“真好。”落薰笑着，脸上竟隐隐透着落寞。
“落薰姐姐……”慕汐惜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你似乎有些感伤？”
落薰愣了一愣，心想：单纯如小白兔，竟也能看出我在感伤？这么明显吗？
慕汐惜小小的脸庞皱成一团，轻声问道：“娘亲说，王叔叔很快就要娶棠酥郡主……落薰姐姐是因此感伤吗？”
落薰不知该如何解释，唯只笑了笑，摸了摸慕汐惜的小脑袋。
慕汐惜张开双手，轻轻抱住落薰，用温暖的声音说：“王后娘娘为父王找来许多美人，说是要为父王开枝散叶。娘亲似乎也因此感伤。每当我抱着娘亲，娘亲就好受一些。我现在也抱抱落薰姐姐，希望落薰姐姐也能好受一些。”
落薰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我一直以为，汐惜是不知愁滋味的小白兔，原来……她竟如此懂事。
落薰拍了拍慕汐惜的后背，提起精神，挤出笑容说：“我不感伤了。来，我们继续喂兔子，好吗？”
慕汐惜松开落薰，天真地笑着说：“兔子们都吃饱饱了，再吃就跑不动了。”
落薰傻傻地跟着慕汐惜笑，眼睛却莫名地发酸。
突然。
落薰看见一名姑姑疾步走进后院。
那名姑姑神色慌张，快步走向正在给瓜果蔬菜浇水的几名姑姑。那名姑姑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几名姑姑当即脸色发青。洪儿走过去打听了几句，脸色也是猛然煞白。
慕汐惜只管逗着兔子玩，没有察觉众人的异相。
落薰遥遥紧盯姑姑们与洪儿……
洪儿一个回目，正好撞上落薰的视线。
洪儿愣了一愣，欲要装作没有撞上落薰视线地移开眼睛，却被落薰的眼神紧紧抓住……落薰对洪儿勾了勾手指头，示意洪儿过来。
洪儿眼神犹豫了一番，才迫不得已地走向落薰。
洪儿走到篱笆前。
落薰压低声音问洪儿：“你们在议论什么？为什么神色如此怪异？”
慕汐惜听见落薰跟洪儿说话，暂时停下逗弄兔子，抬头看向落薰与洪儿。
洪儿垂着的眼眸乱晃了许久，才终于定睛看着落薰，压低发颤的声音回答：“北疆长胜君派手下稜蒙炎将军，来到大王面前，‘请求’大王……把公主嫁到北疆和亲！”
慕汐惜一脸懵懂地歪了歪脑袋，似乎没有听懂洪儿的意思。
落薰却与多位姑姑、洪儿一样，一听见“北疆长胜君”的名号便脸色清白一片。
落薰不自觉地双手发抖，就连嘴唇都发抖地问：“北疆长胜君……要哪一位公主？”
不要是小白兔！
不要是小白兔！
不要是小白兔！
落薰在心底疯狂呐喊，心脏砰砰砰地直跳，撞得她的肋骨乃至五脏六腑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