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是一只很不一般的仙鹤。
时常会飞来院子里喝水或是用喙梳理羽毛。挽云能听懂她说话,玉露也愿意倾听挽云的烦恼,一来二去,这一人一鹤便成了好朋友。
挽云用脚尖点地,把秋千轻轻晃起来:“玉露,昨天晚上我遇见娘亲了。她长得真好看,而且和阿爹说得一样,是智慧又深明大义的侠女。”
玉露听后发出短促尖细的复音,挽云侧耳仔细听,回复:“阿爹?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说曹操,曹操到。
檐下的风铃无风而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当当,宛如一首小曲。这表示院子的禁制被触动,挽云感受到了灵气波动,惊喜地侧目:“是阿爹。”
廉贞连轴转地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风尘仆仆地回到小竹院。忽然看见一个小脑袋从门里探出来,眼睛亮晶晶的,里像是盛满了星星。
挽云打开门,亲昵地拉着廉贞地手往院子里走:“阿爹,你终于忙完啦!这回药蝶谷出了这么大事情,你一定很辛苦。”
走到廉贞平日下棋的矮桌前,挽云贴心帮廉贞拉开的竹椅。
廉贞享受自己小棉袄的关心,感觉一身的疲惫都消失了。他微笑,伸手揉揉挽云的脑袋:“是啊,还要忙好一阵。等这阵子过去,我好好跟你一起庆祝生辰。”
“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摸我的头!”挽云歪头躲过廉贞的手,带上几分不满抱怨:“我的生辰在夏天,你得忙这么久吗?”
廉贞摸空,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心里不由有几分失落:“也是,过完生辰就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此行的目的:“挽云,我要嘱咐你一件事。”
挽云问言感到奇怪,阿爹很少让她奔忙,生怕她累着。她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只当是阿爹最近太忙了,正色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廉贞顿了几息,斟酌字句:“一位不器墟的老前辈一直记挂着你,为你打了件及笄的礼物。她常年住在苍岚山下的村子,应该亲自上门去取以表尊敬。我最近脱不开身,还得你前去找她。”
“苍岚山下的村子?”挽云心里打鼓,没有把握:“我还没有离开过玄霄宗呢。”
廉贞从手边的棋篓里摸出一颗黑子,无意识地摩挲:“我已经安排好有经验的弟子与你一同前去,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他认得路,明天早上会来这接你。”
“啊——明天就走。”挽云皱眉,感觉这个任务有点仓促。
“挽云,这不是什么严峻的任务。只是像你说的,你没有离开过玄霄宗,我也是想借此机会让你看看宗门外的世界。”
廉贞又补上另一理由,果然打消了挽云的犹疑。他看着挽云眼中忽然迸发的惊喜,又打趣她:“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挽云思路回转:如果是去拜访前辈,然后“顺路”去山下玩玩,那她可太乐意了。她连忙拉住廉贞的手,叠声撒娇:“要去的,要去的,谢谢阿爹。”
“哈哈,那你可要原谅我这段时间没回来陪你咯。”廉贞用食指点点挽云的鼻尖,难得开怀一笑,眼角浮现淡淡的皱纹。
他眼睛含笑地看向挽云,准备站起来:“好了,宗门里还有事情要忙,我得走了。
挽云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你还没呆多久呢……对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拆开流云叔叔给我的那封信,里面有娘亲的残魂……”
她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廉贞。
廉贞越听脸色越沉,在他听到戚无尘的名字一瞬间,眼里对戚无尘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没想到堂堂摘星楼的少楼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然这样一个没担当的垃圾。
廉贞手中的黑子承受不住力量,出现数道裂纹,“砰”地被崩解解成粉末,在空中炸开。
当年微生苏未婚先孕,怀着孩子回到千机林。林主微生芪震怒,要去绑了那人来,让两人结成道侣。
可是微生苏死活不肯说出那人姓名,只道她可以一个人生养孩子,男人是谁也无所谓。
可廉贞知道,虽然他的师姐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总能看见师姐坐在窗前,视线飘向很远的地方。
廉贞猜想,师姐或许心里还是期待着那个人来提亲,可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她不再等,终于心死了。
挽云小心翼翼地观察廉贞的表情,琢磨不透廉贞的想法。她继续说:“娘亲还说,要找你问有关生祭大阵的细节。”
“挽云,你让我好好想想”
廉贞又复坐回桌前沉思,食指在桌面上轻叩,陷入天人交战中。
戚无尘的存在给廉贞的计划打开了新的视角。
摘星楼在南海一带势力很大,如今是南边也确实安定。平心而论,比待在危机四伏的玄霄宗,让挽云去摘星楼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单是想到自己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拱手让给样的人渣,廉贞就要爆炸了。
廉贞的食指越叩越急,他反复权衡了各方利弊,最终下定决心。
他抬头,挽云正坐在对面,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挽云,有关生祭的一切你都无需操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大人扛着,有阿爹顶着,无论如何轮不到你们小辈来。”
廉贞顿了顿,试探着问挽云:“挽云,你想不想到你亲生父亲身边生活。”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阿爹。你刚才想这么久,就是想这件事?”挽云打断廉贞的话,急声抢答。
廉贞知道挽云一下子接受不了,于是认真地和挽云分析利弊。
“如今魔族在暗处虎视眈眈,前往摘星楼,虽也有风险,但会比在玄霄宗安全。戚无尘有钱有势,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挽云立即反驳:“既然魔族蠢蠢欲动,那我就更不能离开。娘亲说的,我是最后的——”
“闭嘴!你要是真敢动去祭阵的念头,就不用认我这个爹了。”
廉贞闻言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魔族的事,封印的事,我会解决。生祭的事情,你想也不要想,生祭的办法我也绝不可能告诉你。”
“我不管!我不走!”挽云从来没有被廉贞这样凶过。她鼻子一酸,趴在桌子上,侧头把后脑勺对着廉贞。说着说着,委屈哭了:“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走!阿爹你不要我了吗?”
“阿爹怎么可能不要你……”廉贞向来拿挽云没有办法,放柔声音。他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丝:“这个决定很重要。你长大了,认真地想一想,阿爹尊重你的决定。”
挽云好久才闷闷不乐地答应:“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我先走了。”廉贞站起身,挽云使小性子没有抬头看他。
气鼓鼓的挽云也很可爱,廉贞的嘴角扬起一个不可查的弧度,转身离开了。
就这样,等挽云抬起头,早已错过了廉贞离开的背影。
惜花堂今天一大早就迎来了一位贵客——宗门首席大弟子,代理掌门楚无锋忽然前来,开口就要审查堂里七年来的诊疗记录。
姜半夏在睡回笼觉,莫希不敢叫,只得自己顶上。
楚无锋拿过莫希搬来的厚厚一摞记录名册,粗略地翻阅。很快,一串特殊任务编号吸引了他的注意——正是有关当年未渔庄的记录。
他不动声色地将相应的信息记在心中,嘴上依旧是公事公办的例行询问:
“所以说,这些年来,惜花堂记录在册的受伤弟子数量锐减,为什么不上报?
“堂主说这是好事,而且无关痛痒,没必要打报告。”
莫希紧张地咽口唾沫,解释向他道:直接牺牲的不计入统计,伤情严重的会直接送到药蝶谷,所以惜花堂记录只能代表轻伤弟子的数量。”
楚无锋扬起语调反问:“七年来,锐减了近六成,你觉得这合理吗?”他将手里的簿子合上,随手放到一边:“我不为难你,把你们堂主叫来。”
莫希面露难色,怯生生地说:“可是堂主还没醒。大师兄,你要不还是为难我吧——要是堂主心情不好,我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是吗?你可知道,按照宗门规定,这该当何罪?”
这位未来的掌门大人看起来格外有威压,莫希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汗流浃背:“这……”
“楚无锋,你可别把我的小莫希吓坏了。”
姜半夏死气沉沉的声音先至,随后着一身宽松的白袍推门而入。她拍拍莫希的肩膀,把她推在身后:“蠢死了,到外面帮忙去。”
莫希被骂了,却反而松一口气,惊喜应声:“是!堂主我先走啦。”
虽然她临走不忘向楚无锋微微屈膝,礼节性告退,但实际上不等看清楚无锋反应,便急切地推门逃似的跑出去了。
见莫希走了,姜半夏打了个大大哈欠,没有骨头似的摊在一张圈椅。她眼下青黑,脸上全是烦躁:“这破事宗门早就在暗中调查,也就能忽悠莫希那傻丫头。说吧,什么事?”
楚无锋谨慎地扩出灵力,确认这个书房的各个结界和阵法都在妥善地运行。
随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懒洋洋的姜半夏,语气森森:“你,就是当年未渔庄那个被打残的魔神吧?”
姜半夏闻言皱紧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楚无锋一手扼住喉咙:“这些年,我们找你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没想到,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逍遥了这么久——赤娜迦,今天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