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不喜与旁人一同狩猎,便渐渐与人群散开,但是萧彻的玄色衣角始终缀在她余光边缘。
她俯身贴紧马背,有意在密林中绕了几圈,终于是把萧彻甩开了。
远处,一头棕熊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屏息凝神,拉开了弓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棕熊似乎是注意到了她,往丛林更深处蹿去。
姜宁放了一箭,没射中。于是她拉紧缰绳,驱使追风向棕熊的方向奔去。
离得近了些,她又放了三箭。
两箭射空,最后一箭射中了棕熊的后背。
趁着棕熊挣扎的时刻,姜宁又补了一箭,正中心肺。
棕熊终于是失去动静。
没想到这么顺利,姜宁对此颇为满意:“倒是成全了本宫猎熊的豪言”。
她骑着追风接近棕熊。
确认棕熊已经死亡后,她下了马,在四周做了标记,等会儿好让侍卫来抬。
在她做完标记之后,才注意到身后有草丛窸窣作响的声音。
她回过头,一头虎正凝视着她,发出呼噜的声响。
这虎……有些不对劲,看着甚是暴躁。
箭镞还剩三支,但是弓箭在追风的马背上,这么短时间根本无法支持她射出箭。
只有快些骑上追风,跟这虎赌一把速度,先拉开距离再考虑如何脱身。
她三步并两步,以极快的速度骑上了马。
那虎见她有所行动,也紧追其后。
“殿下小心!”伴随着这声音,一只箭镞射了出来。
姜宁循声望去,不知道萧彻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向那虎射了一箭。
她再看向虎,那虎仍是再追赶她。
萧彻这箭术,真差。
姜宁在心里暗骂了句,刚刚涌起的感激之情也烟消云散。
这时,到了一处悬崖前,追风刹住了马蹄,姜宁一个不注意,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虎向她步步逼近。
她迅速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箭镞,拉起弓箭,对准虎头。
在她放箭的瞬间,一柄长剑亦是同时击中了虎。
那虎应声倒下。
姜宁长长地松了口气,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情绪这才反扑上来。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殿下,您的腿受伤了?”
姜宁抬眸看去,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仍大口喘着气,却连忙蹲下为她处理伤口。
她这才发现,她膝盖处的衣物早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十分骇人。
苏七撕下自己袖口的衣料:“殿下,有点疼,您忍着点。”
姜宁点点头,看着他用衣物压迫她的伤口处,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苏七,谢谢你,又救了我。”
四年前,她第一次参加秋猎,从马上摔下来时,也是苏七及时接住了她。
她伸出手,擦了擦下他眉头被树枝划过后冒出的血痕。
苏七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望着她:“殿下,我……”
“殿下,您没事吧?”萧彻驾着马赶来,停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同她说话。
姜宁白了他一眼:“萧将军,您这箭术和马术,还得多练练。”
萧彻估计也是没有想到姜宁会直接来这么一句,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没理会萧彻,对着苏七说道:“我这腿现在估计是动不了了,你抱我回去吧。”
“好。”苏七应了一声,拦腰将姜宁抱起身来。
姜宁将双手揽过他的颈间,头则轻轻搭在他胸口。
在萧彻的视角看来,这个姿势极其暧昧。他内心不舒服,但也不能发作,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
待走得远了些,苏七突然问她:“殿下是有意做给萧将军看的吗?”
姜宁抬眸,看着苏七微红的耳尖,将他的颈揽得更紧:“是也不是。我既是想打消他入公主府的念头,也确实是想抱抱你。”
这话一出,苏七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望着她。
听她轻声道:“苏七,你知道吗,我刚刚,好怕自己就那样死了。但一看到你,我又感觉很安心。”
苏七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殿下,我不会再让你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了。”
残阳如血染透层林,林中之鸟在空中盘旋。
这条路,注定危险又艰难。
可是若不争一争,汪皇后岂会放过苏家,又岂会容她后半生继续肆意。
“公主殿下,殿下。”密林之中有人高喊道。
很快,姜宁和苏七就遇上了一队前来寻他们的侍卫和随行的太医。
想来应当是萧彻先骑马回去报了消息。
苏七寻了处空地,将姜宁轻轻放下,让侍卫都转了身去,由太医为姜宁处理伤口。
“还好及时用衣物压迫伤口,止住了血,没有大碍。但公主这伤,至少得养上两个月了。还有,前十天切勿让伤口碰水。”太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交待道。
姜宁从善如流,在爱惜身体这方面,她一向顺从。
伤口处理之后,姜宁在苏七的小心搀扶下,坐上了轿撵,她拉扯他的衣袖道:“对了,苏七,我猎了一头棕熊,做了标记,你找些人去抬回来,献给父皇。”
苏七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回到驻地时,夜幕已降临,众人已是用过晚宴的状态。
姜厚钦来到姜宁的帐篷看望她,见她没有大碍,也放心了下来,让李公公拟旨许了一些赏赐。
她自然是欣赏接受。
待众人散去,在角落里的萧彻却未离去,他行至姜宁面前,欲言又止。
姜宁见状,让惜桃去寻些吃食来,将她支开。
“萧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姜宁半靠着床边扶手,声音慵懒。
萧彻确认帐篷里无人了,才说道:“臣有一事要向殿下请罪。”
听到这话,姜宁饶有兴致地审视他:“哦?不知是何事呢?”
他半跪着,请罪道:“今日袭击公主的恶虎是萧家所为,目的是……”后半句如同烫嘴一般,他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口。
姜宁微微皱了下眉头。表面戍守北疆、军功赫赫的萧家,竟将嫡子也养成这副模样。
假仁假义,满腹算计。
若是他真想请罪,何至于待众人散去后,才向她说明?
哪怕今日他不说,她也是能猜到三分的。可现在他主动坦白,倒是让她无法处置他了。
姜宁很快调整了状态,戏谑道:“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份。可惜啊,萧将军,你还是演砸了。”
萧彻的脸色红一块青一块,他抬起头:“殿下,你我之间的婚事,对苏、萧两家都有利无害。不知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你我之间的婚事?本宫何时答应与你成婚?”
“天元十四年,春,在灵业寺。”
天元十四年?那不是她还八岁的时候?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父皇在灵业寺开坛为百姓祈福,她觉得无趣,就跟一群同龄之人玩闹,她确实是有问过其中一人以后愿不愿意做她的驸马。
那段时间,是由于她刚得知汪皇后宠溺她的心思,只想快些找个驸马,离开皇宫。
但是要是算起来,何止是在灵业寺,她在宫内宫外,也曾问过许多大臣的幼子。
想清楚了前因,她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这一笑声,对于萧彻而言,有些刺耳。
“萧将军,幼时孩童说的话,算不得数。况且,那样的话,我当年应当问了三十余人。怎么就萧将军当了真?”
“就算不论幼时的情谊。臣今日也想向殿下讨教清楚,为何殿下不愿答应我们之间的婚事?”萧彻说着,语气有一些急了。
姜宁捏着嗓音笑道:“萧将军,且不说你那满房的通房丫鬟,也不说你与汪纳雪纠缠不清的关系,就说你萧彻,能给我什么?样貌,不如你庶弟萧平。才情,一点没有。兵权,就你这身功夫,恐怕哪天死在沙场也未可知。本宫,要你何用?”
萧彻站起了身,气急败坏:“姜宁,你别欺人太甚!”
“这就受不了了?本宫就是这般尖酸刻薄,若真成了婚,你今后可怎么受得住?”
“我萧家也不是非你们不可!”萧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甩下这一句话,转身便走。
姜宁看着他僵直的背影,高声说道:“回去转告你父亲,我姜宁,不接受两边押注之人。汪、苏都下注,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另外,奉劝一句,你跟汪纳雪,也该收敛一点。”
萧彻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姜宁,眼中是藏不住的诧异,他咬咬牙,走出了帐篷。
萧彻刚走,苏七就走了进来。
他在帐篷外听完了全程。
苏七走到姜宁旁,为她整理了被褥,担忧道:“殿下与萧彻闹得这样难看,回头在汪阁老那边该如何交待?”
姜宁冷笑一声:“外祖父想用我的婚事巩固与萧家的结盟,却不查清楚萧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说句烂在根上也不为过。我姜宁可以接受以婚姻换取利益,但选择萧家实在太过冒险。”
苏七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姜宁问道:“所以,殿下是打算明日向苏阁老摊牌?”
她点了点头:“苏七,我暗地创建凤鸣坊之事,包括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是时候让外祖父知道了。就算外祖父想要兵权,也并非萧家不可。”
说着,她露出了笑,又补充道:“这盘棋,我们该准备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