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摊,回到家,林芫花仔仔细细养锅子。
正儿八经铁匠铺子出品的铁锅,娇贵得很,沾上点点水迹,一不高兴,马上就会生出斑斑锈痕,下次做饭的时候,除锈工作让人头疼。
日积月累,铁锅锈穿了,拿到铁匠铺子修补,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铁锅拿来干炒煸炒还行,拿来煮汤做渔粉卖,一个不留神很容易生锈,刚买来用腊肉猪皮开了锅,后期每日维护保养,必不可少。
昨天开锅的猪皮没舍得扔,将铁锅加热,用铲子把猪皮沿着锅内滑一圈,当油脂润泽到每一寸铁锅,仔细检查后,满意将铁锅放置一旁。
剩下的一小块猪皮,没完全榨干油水,锁进柜子里,留着明后日继续养锅。
见她把铁锅当个宝贝似的,林青叶不理解:“至于吗,不就是一只破锅?”
“一只破锅,三四百文呢,我辛苦摆摊卖个十天半月,才能挣回来。”林芫花望望院里的小推车,望望油润润的铁锅,这些都是自个儿好不容易置办的家当。
原主一家四口饥一顿饱一顿,长期营养不良,家里米缸见空,计划着次日将家里一口铁锅拿去卖掉,换点口粮果腹,然后当晚她们一家人穿来了。
刚穿来,没吃没喝,她们没想过卖掉两只铁锅。
如果书院不给林青叶免去束脩,就算砸锅卖铁,也会送弟弟去学堂,在长辈们眼中有个固定思维——读书能改变命运!
一夜休整,第二天林芫花推着木车,带着宝贝小铁锅去摆摊……
许是现煮现做,汤水鲜烫,鱼肉一汆即熟,火候把握得好,口感更嫩,以往她出摊吆喝,要花费一个多时辰才能全部卖完,今日短短卖个时辰,十几份渔粉全部售空,小半是昨日来关顾过的食客。
提前收摊,林芫花琢磨着吃过午饭,下午无事,或许可以去码头找杨春杏玩,顺便在码头看看有没有别的赚钱门路。
她前脚刚走,后脚有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人赶到摊子前,只看到原地一小块土地残存着火烧火燎的痕迹,地上的草木灰被人收拾干净,好像没来过似的。
她问旁边卖肉沫菜饺的摊贩:“卖渔粉的今天没出摊吗?”
摆摊卖菜饺的贩子:“哦,是葛二家的婆娘,一大早赶集买菜啊,旁边卖渔粉的今天卖完了,收摊早,你找她做啥?”
扑了空,妇人焦灼道:“听说吃鱼补脑,生的孩子聪明伶俐,昨日给儿媳带了碗渔粉,她吃了一半,吃不下,今日突然又说想吃渔粉,卖渔粉的回去了,这可咋办?”
“还能咋办,明日赶早呗!”小贩头也不抬地道。
妇人没法子,只能去集市买一尾鲜鱼,给家里小姑奶奶解解馋。
林芫花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吃过午饭,去码头找杨春杏。
杨春杏正无力靠在小板凳,忙过中午一阵子,锅中剩下些许鱼杂羹没卖掉。
见到熟悉的身影,杨春杏下意识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再次凝神看来,没错:“林姐姐,你怎么来了?”
“今日收工早,我想来码头逛逛,顺便看看你。在码头呆了几个月,我还没好好逛过这里呢。”她回。
杨春杏:“好啊,我陪你一起走走。”
等杨大力来时,剩下的鱼杂羹被打包打走,挥手:“行了行了,你们俩玩去吧!”
杨春杏不忙时,把用了的碗筷清洗好,核算今日营收正确,交接完,两人愉快离开小摊,像两只飞出牢笼的雀鸟,叽叽喳喳。
“哇,那是南边的丝绸,一尺料子,能卖上好几两银子,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呢!”杨春杏盯着那些绸缎,舍不得眨眼:“真不敢想象到底是哪些夫人小姐们能穿上这样漂亮的缎子,一定跟仙女一样漂亮!”
林芫花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到码头管事在抽查货物,一匹匹缎子,在阳光下泛着动人光泽。
现代交通便利,网络信息遍地,电商发达,生产力过剩的情况下,供大于需,能卖出货的流量网红,赚得盆满钵满。
古代交通信息不发达,生产力落后,手握供货渠道,才是王道。
打信息差,倒腾货物,肯定很赚钱,贩丝需要一大笔本钱,先不说她手头赚得银钱全部拿去添置摆摊物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外出贩丝,如三岁小孩抱金砖,招摇过市,搞不好丢了货,赔了性命。
她忍痛移开目光,巡视一圈,听到杨春杏哎哟一声,然后是给人赔罪声。
“瞎了你的狗眼,爷的靴子可是绸缎面制的,踩脏了,你赔得起吗?”中年男子捻着两撇胡须,上下打量杨春杏,不怀好意说。
有仆役匆匆赶来:“刘管事,两名搬运工卸好冬枣了,问咱们结酬劳,您看……”
对方数来三十枚铜板,仆役掂了掂:“管事,跟咱们先前说的工钱好像不够,还差十枚。”
“你傻啊,就这些,爱要不要,反正多的是泥腿子抢着干。”刘管事不耐烦挥手,让仆役离开,试图刁难眼前这个家境贫寒的清秀少女:“你说,如何赔偿我的靴子?”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拍干净。”杨春杏蹲下身,轻轻拍打鞋面,生怕弄坏弄皱了。
拍打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刘管事刚捉住小美人的手,吓得杨春杏立时抽开,面色白惨如纸。
“别怕,小美人,不让你赔就是了……”
见杨春杏目光怯弱躲开,刘管事越发胆大包天,听得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非礼,周围人不约而同停下手里活计看了来,吓得他停了步子,站在原地。
循着声音源头,刘管事锁定了打断自己好事的人,有一个小美人,长得更带劲,虽是唇角含笑,目中凉薄,看着很不好惹:“谁非礼了,小姑娘家家的,空口白牙冤枉好人。”
“好人?”林芫花嗤笑,道:“刚才我亲眼看见你不长眼,横冲直撞,污蔑他人踩脏你的鞋,让赔银钱,刚才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这样的事情以前怕是做过不少,要么我们现在报官,让官老爷们评评理?”
“看什么看,不用干活了,一帮泥腿子贱民。”刘管事做贼心虚,哪敢真的报官,灰溜溜逃走。
仆役友好冲林芫花点了点头,幸灾乐祸说:“真解气。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老是克扣我们下面人的工钱,要不是因为他是东家的侄儿,我都想揍他了。”
林芫花:“……”
这边的争执平息下来,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开。
杨春杏走来,情绪低落:“林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林芫花看好友跟个受气包的模样,看着就很好欺负,想来很早就被刚才那管事盯上,借机揩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倒没什么事,刚才你瞧见了,他不敢惹我。”
杨春杏点点头:“其实这位刘管事之前也来过我的小摊,买过鱼杂羹,我都躲着了,他还……”
后面的话,她一个小姑娘不好意思说出口。
林芫花觉得不应该呀,以她对杨大力的了解,只怕早就梆梆给了对方两拳:“你大伯听了,没反应?”
杨春杏怯怯垂下脸:“怕给大伯惹麻烦,我没敢说,今日刘管事没来,我以为他不在。”
“如果今日我不来码头,你还要一直忍着啊,你可真能忍。”林芫花有点怒其不争,又能理解杨春杏。
两人生活环境不一样,好友胆小懦弱,自卑内向,只做不说,性格里有一份朴实的真,这就走她愿意跟杨春杏做朋友的原因。
“我,我要告诉大伯吗?”杨春杏不确定说。
林芫花把决定权交给对方:“你自己选择,要么把这事告诉你大伯和父母,要么你继续忍让。”
杨春杏不想忍了,似下定某种决心:“我现在就去找大伯,大不了,以后我不在码头摆摊了,我帮家里杀鸡也行。”
逛了一圈码头,林芫花有点疲累,口袋比脸还干净,想着尽快赚到第一桶金,倒腾货物的事,暂时搁置。
两人找到杨大力,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事后怎么处理,林芫花不知,吃过晚饭,挨着枕头,立马染上了瞌睡虫。
清早,朝阳烤干了薄雾。
不等来到摊位,早早看到一名挎着菜篮的妇人等候着。
林芫花有条不紊摆弄大块石头,架起铁锅,点燃柴火……
昨日没吃到渔粉的回头客,也跟着排在妇人身后,不消片刻功夫,排了四五人……
路过的行人见了,奇道:“这不卖渔粉的吗,有这么好吃?不行,我也得尝尝。”
怀揣着好奇心的食客不在少数,看到这家小小渔粉铺子排了好几名食客,出于从众心理,跟着排在后头。
等林芫花将妇人外带的一碗渔粉煮好,一抬头,发现排队的队伍,不知何时又多了好几人。
今天怎么生意这么好?
她数了数人数:“后面的两位食客别排了,咱们家只有十五份渔粉,卖完就没了。”
排在队伍后面的两人嘀嘀咕咕:“看样子渔粉应该很好吃,明天咱早点来尝尝鲜。”
陶祥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这番话,昨天起床晚了,没赶上。
得,今天又没他的份。
就是听说现煮现做的渔粉更美味了,来吃个渔粉,怎么就这么难?
隔壁菜饺子贩子见渔粉摊生意红火,乌泱泱的食客都围在渔粉摊,心头酸溜溜,嘴上卖力吆喝着:“肉沫菜饺子嘞,皮薄馅大,刚做好的菜饺子,要来一份吗?”
等渔粉收摊,没什么食客了,只能等午时的一波客流量。
早早收摊的林芫花,到了临江城的鲜鱼摊,问杨小叔要了条四五斤重的鱼。
杨小叔打趣:“渔粉摊越做越红火,以后林掌柜买卖做大,可要多多照顾我家鱼摊生意。”
给林芫花逗乐:“好说好说,多亏杨老板的鲜鱼一如既往的鲜活,食材好,我家渔粉才卖的好。”
两人互相商业互吹了番。
林芫花数好铜板递去,接过鲜鱼时,杨小叔的妻子往她装粗粮粉的木盆里搂来小半盆小鱼小虾。
杨小叔腼腆说:“春杏,大哥同我说了,多谢,湖里捞来的鱼虾,不值什么钱。”
林芫花不好拒绝,道了谢。
回到家,鲜鱼吃了不少盆里的小鱼小虾,赶紧捞出单独放到清水里养着,明日备用。
小鱼小虾经过清水一浸,活蹦乱跳。
林青叶见了,畅想着:“要是油水充足,拿鸡蛋面粉一裹,放到热油里一炸,炸得金黄黄,都不用吐鱼刺。可惜这个月家里吃用超支,吃不了炸河鱼河虾了。”
陆英摸摸小腹:“最近补身子补得太过,吃得清淡点也好,做一锅柴火煨河鲜也不错。”
一家人围上来,很快处理好麻烦的小河鱼河虾。
锅中热油,不知名的小杂鱼煎得两面金黄,红透了的河虾蜷缩起来,加上红酱炒出诱人的色泽,倒入适量清水莫过食材。
家里没陶罐,还是问隔壁宋婶家借来,盛入陶罐,倒扣上一只粗瓷碗,塞进灶膛,利用柴火的温度,细焖慢煨。
灶里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密封的陶罐内,食材在酱色汤水中咕嘟咕嘟翻滚。
待到米饭蒸熟,小心扒拉出来陶罐,粗布包着手,揭开陶罐的粗瓷碗,霎时酱香与鱼香扑鼻,独特的烟火气弥漫。
撒上把蒜叶,盛出煨好河鲜,便可以开饭了。
“好烫。”心急吃热豆腐的林青叶,被烫得一嘴麻,待缓过劲,发现父母吹了吹热气,嗦掉小鱼鱼肉,又去夹河虾。
生怕落后一步,少吃了,林青叶一面呼呼给筷子上的小鱼吹起,一面早早盯上了碗里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