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出现寒冬迹象,这相当严重。也就是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圆环结构即将打破。冬藏之后就是死,没有生,因为能生的已经消失殆尽。
众人在山上抵挡寒风,也只能暂时缓解。只是暂缓寒冬的到来,并非让其彻底消失。等暂缓结束,风雪就会覆盖医馆这一带。
到时候白茫茫一片雪,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件事自然相当紧急,染宁也明白,不过丁鸿方刻意让许万祥过来说这个话就有点微妙。山上明显缺人手,就这样还要叫一个人下山。
有空叫人过来催她,怎么不解决眼前问题?
不过气归气,染宁也只能认真对待,毕竟事关重大。
“到时候我就说你们都是傀儡,反正姓白的也不认识,”于是她跟许万祥说,“你跟其他人说一下,不用管姓白的怎么说话。”
许万祥转头一看,这边有二十个病人和傀儡,还有个修道人士。
那是在场唯一的修道人士,是个中年男子,面貌看起来很和善,他说:“曹阳伤得有点重,还在治疗。”
这么一说,染宁才想起来刚才都没看到他。
事到如今那个人还在解释这件事,可见心善。
染宁跟他不熟,所以没有过多表达,只是说:“等下你们演戏和布阵就行。”
“我没有功法。”那个人有些无奈。
“所以你就盯紧他们的阵法,一旦发现错误就赶快去调整,”染宁说,“只有你会,全靠你了,我在最前面顾不得这些。”
“那要演什么?”
染宁说得很轻松:“假装你们都是傀儡,听我的就行。”
许万祥跟其他人说得差不多,染宁就过去补充:“能不能找到生路,就看你们的。”
这句话分量相当重,那群人顿时倍感压力,没人认为能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
“之前曹阳说姓白的没把你们当回事,但你们能合力将他赶跑,可见威力不小。”染宁突出他们的重要性。
“那是大夫他们做的好……”有人说。
“山上现在有人在抵挡风雪,之前你们跟医馆里的人合作,现在就是跟他们合作让大地回春,”染宁两相比较,“反正都是合作,山上可是有陆潮生和丁鸿方,难道他们两个还比不过医馆里的人?”
“当然不是,他们很厉害。”众人齐声肯定。
得到肯定答复后染宁就安排起来:“一会儿过去我先拖时间,你们就趁机观察,准备布阵。”
有人为难地说:“我们不会……”
“他会,跟他商量就行。”染宁伸手指着那个中年男子,他只好点头承认。
之前他们是先布阵,然后有修道人士调整,这次也一样。
因此他们就不再提心吊胆。
“我会拖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以后正式动手,”染宁重点强调,“时间紧迫,一定要抓紧时间。总共不到两个时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群人烧香不多,难以精确计时,只能摇头。
“他大概知道,会提醒你们,”染宁示意中年男子,“到时候我大喊一声,你们就趁机布阵。”
多方提醒下,众人总算点头。
染宁经过连日来的观察,知道这些人今非昔比,于是叮嘱他们:“他不管问什么,你们都说是陆潮生教的就行。”
“他要是问我吃的什么呢?”有人疑惑道。
“他只会问你们怎么会那些东西,”染宁突出回答效果,“不管问什么,你们都说是陆潮生教的,一定能气死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事关重大,谁都无法拒绝,因此一群人就出去追白品轩。
医馆东南方向没有山地,不过草木比较多,即使目前已经枯萎。
白品轩坐在地上休息,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种地步。
昔日他站在高处操弄棋局,如今居然也沦为棋子。
天地大灾到这种程度,谁都救不回来。
本想利用天利用地,谁知眼下什么也利用不了。
即使他再聪明,也无法与天地对抗。
白品轩感觉自己渺小无力,只能随波逐流。
就在他感慨万千时,众人赶到那一带。
白品轩一袭白衣坐在那里,就像是个赏花弄月的公子哥。
染宁当然看不下去,于是走过去说:“昔日再怎么高不可攀,如今也只能瘫坐在地垂头丧气,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此时天上正露出太阳一角,之前还阴沉灰败的大地瞬间就变得有点生机,如同染宁的到来掀起满地尘埃。
在这种穷途末路时,白品轩也没心思再斗,只是不由自嘲:“你现在就算来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你不能改,我也不能改,莫非只能等死?”染宁话里并无气馁,“既然都要死,那怎么也得选个死法。”
其他人跟在染宁身后,没有出声,只是让她看起来人多势众。
“你带这么多人来,又能怎样?”白品轩伸手一指,感觉只是垂死挣扎。
染宁说:“他们都是傀儡,之前你说他们会帮你,所以就来送你上路。”
“你们这群人会聚集到一起,还不是因为陆潮生好运,”白品轩说得有些讽刺,“不过他的好运都是我的,是我给他的。”
他说出这句话,似乎还有些得意。
“以前曹阳那些人就是由于发现他的好运,所以才接近他,”白品轩嘲笑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只是想用他消灾。”
在他看来,用人消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面对污蔑染宁很平静,只是在想他也敢跟她相提并论,于是就开始编故事。
“你的好运很有效,不过你煞费苦心用他来挡灾,其他人也发现这件事。所以就借他来消灾,消灾消得人尽皆知,他们都知道他是上上签。不过这种好事你猜是怎么来的?”
染宁话音一顿,发现白品轩听得很认真,就说出结果。
“其实就是用你的好运来消灾,你的好运不分对象有灾就消。因此帮你挡灾,也帮他消灾,”染宁最后讽刺一笑,“毕竟用来消灾,又不是只能消你的灾。”
这段话她认为是编的,但是却又有一点符合实际。
——陆潮生确实运用白品轩的好运□□。
白品轩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陆潮生依然能帮他挡灾所以视而不见。
能挡灾就行,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他也不想管。
他不知道陆潮生由此获得什么,但染宁以此来嘲笑他,瞬间就让他气得不行。
“他现在没有我的好运,却还在□□,接下来估计会很倒霉。虽然所有人都会死,不过他会死得比较惨。”
白品轩觉得自己说出一个残酷事实,可染宁却发现他不知道陆潮生也有好运。
这种天大的笑话当然可以让人肆无忌惮。
“接下来倒霉也比你的好运强,你运气再好也比不上他倒霉,”染宁笑起来,“你居心叵测用他来化解伤痛,却想不到没有因此受伤的你才是危如累卵。”
白品轩觉得她又在胡说八道,但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意想不到。
“角落里蹿出来一只鸡都能把你吓死,这一带的叶子都已飘落你还在强撑,真是不容易。毕竟只是个整天欣赏风花雪月的公子哥,一年四季都能赏景那是因为有人先将难看的清除,”染宁嘲笑道,“难道这里风景好?”
最后一句话正好说中白品轩过往经历,一年四季都能赏景难道不正常?
“你坐在这里,不会还以为能赏景吧?”染宁哈哈大笑起来。
白品轩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依然是光秃秃的树干,这才怀疑起来。
——难道没有景?
那他坐在这里干什么,不是会有造型别致的落叶和角落里的小草吗?
染宁见他一脸不敢置信,不由狂笑起来。
原本还以为这件事很难办,结果有这么多惊喜,那她也要全力以赴。
白品轩见她笑成那样,不免有种被耻笑的感觉,于是强行打断:“就算他再怎么倒霉也不会怎么样,可你的倒霉货真价实。五年前侥幸生还,五年后来到末世,之前还让我倒霉,接下来最先倒霉的必定是你。”
“我再怎么倒霉也比你要好,你都好运到坐在这种破烂地方赏景,实在不敢恭维。”染宁丝毫不为所动。
白品轩被气得起身,伸手指天。
“事到如今天地大灾我也无可奈何,到头来所有人都会死,也许我就好运在拉所有人陪葬。”
“最先死的是你,是你给我们陪葬,他们就是来送你上路的。”染宁笑道。
白品轩质疑:“他们不帮我,难道还能帮你?”
“能不能帮,试试就知道,”染宁说,“你现在就像是路边乞儿,乞求好心人给你一条活路,现在他们就送你安心上路。”
话已至此,其实就是时辰已到。
“送他上路吧!”染宁大喊一声,跟白品轩打起来。
病人、傀儡都在布阵,但染宁的攻势并没有多强硬,基本只是稀松平常的水平,白品轩虽然打得势不可挡,却有些疑惑。
——那些人布阵到底是在干什么?
白品轩之前没跟医馆耗下去,但他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如今发现已经没有生路,留着那些功法也是浪费,因此就全力以赴,打得染宁完全不能招架。
周围那些人在布阵,仿佛也只是勉强让她再硬抗一阵子。
不过扛着只有挨打,白品轩不知道染宁脑子有什么毛病。
都是很普通的打法,但二者功法相差悬殊,因此没有任何悬念。
挨打一段时间,染宁实在撑不住,最后倒地不起。
她一倒下,周围其他人似乎也无能为力。
白品轩在这时才总算又尝到一点居高临下的滋味,他环顾四周,确定那些人已经无可奈何,这才走到染宁跟前。
——即使要死,也不能心愿未了。
“我就说他们不能帮你吧。”白品轩似乎是在询问对方意见。
染宁已经气若游丝,只能勉强说:“你以前功法没这么多的……”
这话像是不解,又像悔恨。
“以前只是没用,并不是没有。”白品轩耐心解释。
染宁貌似有点气:“……你怎么现在又用了?”
“反正都要死了,那就不能浪费。”白品轩说着还笑起来。
此时他们两人一个彬彬有礼,一个奄奄一息,有种意想不到的和谐。
可是不再你死我活,只是因为没必要,不是握手言和。
“如果不是已经穷途末路……你还打算怎么用?”染宁还是想不通。
白品轩轻叹一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得有备无患。”
“……那么多功法你都用完了?”染宁有些疑惑。
白品轩说:“大差不差吧。”
“相差不大,可也有差别……”染宁似乎纠结起来。
事到如今她居然为一个词的含义绞尽脑汁,白品轩愈发肯定染宁大限将至。
“你要是死了,我还可以放个烟花。”
“……就不能放给我看吗?”染宁有点生气。
白品轩摇摇头:“我得先休息一下,稍后才有力气。”
这一刻他温柔体贴地仿佛是在照看临终之人。
听到这句话,染宁就起身猛然一喊:“现在是打他的最佳时机!”
——这声音和气势跟之前判若两人。
原本平平无奇的阵法在这声大喊之后骤然一变,即使看起来依然如常,但白品轩的气息突然一滞。
他猝不及防就被染宁踢出一丈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几个人一顿打,都是货真价实的拳打脚踢,他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开。
虽然伤害不大,可也太羞辱人了!
白品轩气得打出一连串阵法,将那几个人都挡在外面。
他大吼:“你刚才问我就是为了这个?!”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结果你也没善到哪儿去,”染宁摇头叹气,虽然气息不稳,但也没虚弱到即将断气,“不过我即使就要死,也得先把你气死。”
“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染宁伸手介绍,“你是被夺帅的那个,他们是不可夺志的那个,鹿死谁手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