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命

    病人和傀儡的功法不济,在斗法上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因此修道人士对他们的阵型有所调整。

    调整过后他们的阵法并非为了攻击或者治疗,而是迷惑。也就是产生幻象,让被迷惑之人误以为他们是其他东西,他们就可以趁机出手制敌。

    白品轩前一刻听到染宁在说狠话,还以为迎面而来的会是不可匹敌的攻势,谁知转头看过去时,却见到漫天飞雪。

    雪花很大,在大风吹拂下洋洋洒洒飘落一地。

    之前还光秃秃的树干这时变成覆雪青松,树上的雪不少,但白雪下又有墨绿松针,似乎再大的雪也压不垮松树生机。

    若要说白品轩想赏的是什么景,那就是这种冬藏下的春生。

    冰冻三尺也无法挡住一点绿,这就是绝境下的希望。

    流落他乡身处末世,就想看到这点生机,希望自己也能如青松一般,再大的雪也压不垮。

    他这辈子虽然锦衣玉食,可同时也面对许多稀奇古怪之事。那些捉摸不透的东西,再怎么折腾最终还是被他诛杀。

    白品轩就此以为自己可以撼天动地,谁知在天地面前他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渺小蝼蚁,不值一提。

    看来终究还是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他想起医馆那边的病人和傀儡,虽然有不少长进,可也不过如此。

    就算进步再快,也不可能与他为敌。

    ——人又怎么可能胜天?

    旁边走过来一个下人扫雪,低头打扫,默默不语。

    但白品轩觉得这是在破坏此地意境,雪都没了那还赏什么景,而且这个下人居然有些眼熟,明明是个生面孔。

    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掸了掸衣摆。

    府里下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他们如衣摆上的灰尘一样赶紧消失。

    可那个人充耳不闻,仍在扫雪,仿佛是一门心思埋头苦干。

    白品轩皱起眉头,又掸掸衣摆,那个人却还在扫雪。

    专注到这种程度,就太不给他面子。

    白品轩有点生气,觉得这个新来的太没见识,于是指着外面说:“你走吧,以后不用来了。”

    “那你把钱结算一下,三十两银子。”那个人还伸手要钱。

    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三十两也就是三十个月。

    ——这明显就是坑钱。

    胆子也太大,府里何时出现过这种人?

    白品轩气得大手一挥:“没有钱,还不快走!”

    谁知他刚说完脸上就被打了一拳,打人的那个还在招呼其他人。

    “快来快来,赶紧动手!”他边喊边打,貌似很赶时间。

    喊声很大,话里尽是喜悦,白品轩突然认出那个人就是医馆里的许万祥。

    他发现不对劲,不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通。

    居然被一帮下人按在地上打,再怎么糊涂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白品轩彻底清醒,气得掀起三层气浪,将那几人打出几丈开外。

    只是被打出去,那些人也没有面露惊恐。

    “你们怎么会这种事?”白品轩咬牙切齿地质疑。

    许万祥大声说:“陆潮生教的。”

    ——声音大得仿佛在昭告天下。

    这句话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陆潮生是白品轩用来化解伤痛的工具。

    这些傀儡是魔道只会听令行事的工具。

    两种工具相加,居然还能戏耍他,怎么还有这种事?!

    白品轩这辈子头一次气成这样,被打被骂都不如被这些蝼蚁戏弄。

    ——真是奇耻大辱,他费尽心力思走到今天结果却被傀儡当猴耍!

    这要是被人知道,那他也没有颜面存活。

    就在这时,一个人轻轻走到他身边。

    “他们都能恢复成这样,”染宁说出一句更刺激的话,“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明显就是嘲笑,还带着奚落和鄙夷。

    染宁是修道人士,修道人士发现白品轩被傀儡戏弄,那真是天都塌了。

    白品轩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你干的?”

    傀儡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弄出这种布局,背后应该还有人。

    “只是逗你玩,好玩吗?”染宁的话里还带笑意。

    无颜面对的事在她那边只是一个笑话。

    白品轩刹那间就炸了,周身炸开一连串阵法,仿佛是在放鞭炮。

    这边原本还有些死寂,结果这一炸居然炸出好几只老鼠。

    老鼠生怕被炸伤,跑得特别快。

    不过其他人跑得更快,谁也没被炸到,最终只是听个空饷。

    染宁在途中指了指右前方,让所有人都过去。

    那个修道人士一脸疑惑,她就说:“我要被打了,你们躲远点帮我疗伤。”

    话音刚落,后面就扑过来一个阵法,将她击倒在地。

    染宁摆摆手,大声强调:“记得疗伤!”

    其他人于是继续往前跑,跑到拐角之处才开始布阵。

    白品轩从后面追上来,可是他头顶乍然出现一些银灰细丝。

    虽然还只是悬浮在半空,但那些丝线逐渐铺开成形。

    那是魔道阵法的痕迹,先有细丝再有阵法。

    等细丝将附近笼罩,阵法就已铺好。

    半空中的阵法还在铺设,但白品轩已经冲来。

    就在这时,疗伤阵法已经铺好。

    于是染宁一跃而起,将白品轩的攻击阵法当把手,撑着就一脚踢过去。

    白品轩虽然伸手挡住攻击,不过还是后退几步。

    这个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语。

    “天塌地陷,你也不会幸存。”

    与此同时,白品轩头上的阵法已经铺好。

    这是染宁的声音,可听起来有些飘渺,又有些悠远。

    等定睛一看,四周已是山崩地裂,再也不是之前的模样。

    原本只是有些贫瘠的景色,现在已彻底破碎。

    白品轩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幻象已经有经验,因此没当回事,直接向着面前大地裂开的缝隙走过去。

    可等他踏上去时,还真的陷落下去。

    周身传来货真价实的疼痛,土石崩塌的烟雾让他有点疑惑,因为这看起来像是真的,不是幻象。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白胡子老头将白品轩拖出缝隙。

    等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个人竟然是田衡?!

    田衡已死,千真万确,那现在这个人又是谁?

    那个人并没有等白品轩道谢,而是转身去帮其他人。

    白品轩转头一看——

    四周土崩瓦解,可有不少人在紧急施救。虽然有人伤势惨重,但没有人丧命,因为不远处还有三个大夫在救人。

    那三个大夫就是医馆里的那几个。

    没人可以逃出去,但也没人惊慌失措,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干活。

    白品轩突然有点恐惧,不知道还会看见谁。

    ——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景象。

    “我就说这种天塌地陷肯定有人作祟。”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头就看到染宁。

    她站在陆潮生边上指着自己,眉头紧皱。

    “那种地方他都能陷进去,这不就是明示?”染宁说得仿佛证据确凿。

    陆潮生摇摇头:“那种地方谁都能陷进去。”

    白品轩刚松一口气,陆潮生就蹲下来说:“不过你周身气息紊乱,不像这里的人。”

    他说完还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品轩刚发现不对劲,那个陆潮生就被人一脚踢飞。

    踢飞他的人正是染宁。

    “太恶心了,我都忍无可忍!”染宁怒气冲冲,眉头紧锁,“你一天到晚就在想这种事,还是死了算了!”

    这种魔道阵法会反应出受困之人内心最恐惧的事,白品轩恐惧的是平民百姓不拿他当回事,不过其中细节对染宁来说太恶心。

    天上突然电闪雷鸣,还逐步逼近。

    那个陆潮生被踢飞,周围的人全当无事发生,那个染宁转身就做事去了。

    四周还是一片混乱,但所有人都在忙着,也算乱中有序。

    “……是你干的?”白品轩微微一愣。

    魔道有阵法能让人陷入绝境,无路可逃。

    刚才的天昏地暗里,众人团结一心、互帮互助,正是白品轩恐惧的事。

    眼下的雷电仿佛是将这个绝境给劈开,只不过劈开的又不只绝境。

    染宁神色凛冽,指着不远处的霹雳:“反正都要死了,那就看谁的命更硬。”

    “你敢跟我赌命?”白品轩露出一点轻蔑。

    染宁说得很随意:“你怕我作弊?”

    “只怕你作弊都不过如此。”白品轩已经是明晃晃的看不起。

    原本染宁还有点担心,自己投机取巧会不会事与愿违。

    谁知白品轩一副她就算作弊也必输无疑的模样,顿时让她觉得自己这边的人数还是太少。

    五雷轰顶近在眼前,染宁觉得还可以再做点什么。

    修为功法全系于一心,人心若是乱了,功法自然也乱。

    染宁说:“千算万算你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田衡所救。”

    “到底想说什么?”白品轩当然不会被这种事刺激。

    染宁仿佛是要道破真相:“难道他只做了那一件事?”

    “做得再多也不过如此,”白品轩有些嘲笑,“就像那些傀儡,即使骗人,也不过能稍微打两下。”

    “就算我被打了,那又怎么样?”白品轩说得满不在乎。

    染宁点出一件事:“你的功法并非通过修炼获得,那些人就是你的功法。可你却看不起他们,实际就是看不起你的功法,你看不起自己。”

    修道人士若是看不起天看不起地,那天地也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芸芸众生仿佛跟天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因此看不起普罗大众,似乎就是在蔑视天地。

    “修道为的什么,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是居高临下众生仰望?”染宁摇摇头,“都不是,是为了被田衡所救之后还能有所回报。”

    这时还在地动山摇,之前救人的那几个也有些无可奈何,但也仅此而已。

    白品轩不想对这种景象发表意见,只是感慨:“我就算死了也是天地大灾所致,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会因此而死,”染宁很肯定,“而是因我而死。”

    白品轩原本觉得又是胡说八道,谁知她突然说出一件事。

    “之前那些人打你,刚才田衡救你,也就证明你可以被老百姓打,也可以被他们救,”染宁转头说起来,“你已经敌不过你的功法,修道人士若是被功法掌控,能死已是万幸。”

    虽然天下有很多正经修道门派,可也有不少邪魔歪道,还有一些自己钻营的野路子,修道方法多种多样。

    但有一件事是所有人的共识——千万不要被功法掌控。

    一旦被功法掌控,那么人就不再是人,而是连傀儡都不如的东西。

    ——那时就连听令行事都是天方夜谭。

    正常人的衣食住行通通不会有,有且只有一个躯壳,甚至还不如路边野狗。

    躯壳被功法驱使,到处攀爬游走,无牵无挂、无欲无求。

    修道门派会千方百计小心提防,避免这种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白品轩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通过自身修炼获得功法,如此一来就形成人跟功法相生相克的关系。

    无论怎样都会受功法帮助,也受功法限制,始终被功法所困。

    虽然基本不会有问题,可一旦平衡被打破,人就会被功法吞噬。

    白品轩原本是通过外来功法来避免这种事,功法不来源于自身,也就不会跟自己形成那种平衡。结果现在染宁说他跟外来功法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万一可靠,那么被功法吞噬不就会变成他被傀儡一击毙命?

    白品轩虽然没说话,但衣角有些微微颤抖。

    死在那种东西手上,那他还不如现在就咬舌自尽。

    见他有点吓破胆,染宁伸手一指:“天雷来了。”

    五雷轰顶势不可挡,仿佛人都会被劈成焦土。

    ——不过双方都有准备。

    染宁之前就让其他人躲在不远处给她疗伤,为的就是这个。

    而白品轩功法多得不可胜数,即使已经消耗很多,但他还有更多。

    无论如何就看谁能抗住五雷轰顶。

    雷霆劈下,地面的两人都挺直站立。只不过这时染宁偷偷做了个手势,没让白品轩发现。

    漫天雷霆轰然落下,被劈中的瞬间仿佛是在油锅里翻滚。

    所有感觉和想法都变成锅边一点油渣。

    ——什么都不再重要。

    被劈中的刹那,染宁极其痛苦又极其空虚,痛苦到极致就是空虚,空虚到极致也是痛苦。感觉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都不再属于她,而是分散到世间各地,不再彼此相连。

    这一刻她仿佛整个人都彻底消失,跟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似乎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记得维持那个手势。

    ——毕竟折腾个把时辰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们同时被雷劈,她又同时施法,因此双方身上就会落下同一个阵法。

    身处同一个阵法,才好分担攻击。

    白品轩不会主动分担攻击,那就让他被动承受攻击。

    同时被雷劈,也算是一次分担攻击。

    接下来就熟能生巧。

    折腾这么久,总算可以一决胜负。

    很久之后,轰鸣不绝的雷霆总算停歇。

    两个人发现对方都还站着,即便全身尽是焦土。

    “——你居然没事?!” 双发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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