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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祸星

    在不间断的摇晃中,顾耽耽睫毛颤了颤,终于在混沌中找回感知。耳畔逐渐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轻响,奇异的香味也在周遭盘旋。她甫一睁眼,便看到朱漆车顶悬挂着一只鎏金香球,正悠悠打转。其吐出的沉水香里掺了迷榖花的气味,那正是紫薇星宫用来禁锢修士神识的秘药。

    雕花楠木车厢内壁泛着油润的光泽,身下软垫绣着繁复的纹样,指尖触到的锦缎光滑冰凉,无一不在彰显主人的尊贵。

    江豇好可没钱置办这样的行头。

    “顾真君醒了?“

    低沉的男声从对面传来,顾耽耽猛地抬头。不知是马车太大的缘故还是自己灵力仍未恢复,她竟然没发现对侧还坐着一个人。李屹炱一身锦袍,腰束玉带,指节分明的手正把玩着一枚棋子,再不是此前在大漠中狼狈不堪的样子。

    “您一路睡过了五座城池,再行几日,便到京城了。“

    “京城?“ 顾耽耽还当李屹炱是好心要带她回去医治:“我的伤并无大碍,你们在此将我放下吧。我与你们并不同路,还要赶往下一处魔煞的封印地。“

    李屹炱‘唔’了一声,托住下巴,似在思索,半晌之后才道:“这恐怕不行。“

    这种态度让顾耽耽心生疑窦,挣扎着要起身:“为何?“

    李屹炱并未回话,只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让顾耽耽瞬间警觉:“李屹炱,你想做什么?“

    “顾真君别急。“ 李屹炱收回手,将棋子放回锦盒,“陛下听闻此行真君出力颇多,特令我请您入京相谢。“

    “若要谢我,便不要再耽误我的时间。“ 顾耽耽冷笑,人间王朝的盘算她了然于心,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想要让她成为国师的皇帝了。

    她右手悄然凝聚灵力,指尖本该泛起的光芒却迟迟未现。她心下一惊,又试了一次,丹田处依旧空空如也,往日流转自如的灵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顾耽耽下意识去摸腰侧,却触到冰凉的锁链。

    玄铁炼制的缚灵索正牢牢锁在她的脚腕上。

    李屹炱抿唇拱手告罪:“请顾真君恕罪,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顾耽耽攥紧拳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的灵力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困住,无论如何都无法调动。往日里能轻易掀翻马车的力量,此刻竟连推开眼前之人都做不到。她看着李屹炱,并不言语,心中满是被冒犯所带来的愤怒。

    这些人相信一旦失去灵力,她就像断了翅膀的鸟儿,根本逃不出这牢笼般的马车。

    马车外传来鹰唳,李屹炱侧耳听了听,屈指敲两下厢壁。车速顿时缓下来,有侍卫隔着帘子禀报:“殿下,前方驿站已备好换马。”

    “不必停。”李屹炱吩咐,“继续走官道,日落前要到涿郡。”

    车外传来车夫的吆喝声,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继续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行。顾耽耽靠在车厢壁上,冷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

    就算灵力消失,她也绝不会乖乖跟去京城,成神之前她可是靠着剑术行走天下的。

    师父传给她的剑重达百斤,是浩渺派祖师以陨星之铁打造。虽然不足以斩杀魔煞,同流水错金剑这样的神兵也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却极大的磨练了顾耽耽的耐力和韧性。仅凭拳脚功夫,全天下能制住她的人也屈指可数。

    顾耽耽环顾四周,发现车厢十尺见方,铺了厚毡,四角悬灯。她眼中闪过狠厉,灯影一晃,便如雌豹般窜起,左肘横击李屹炱的下颌,趁他头向后仰躲避时,右手闪电般去扣他腰侧的短匕。指尖刚触到皮鞘,李屹炱已抬膝撞向她肋下。顾耽耽吸气收腹,整个人在半空拧身,膝击落空,她顺势以肩为轴,一记回旋肘反砸他太阳穴。

    砰!

    李屹炱左臂及时格挡,小臂与肘尖相撞,发出闷雷般的骨肉击打声,灯芯火焰被劲风压得只剩豆大。

    一击未中,顾耽耽改肘为爪,五指曲张,直取他咽喉。指甲掠过,在他颈侧留下四道猩红。李屹炱后仰同时,右手并指如刀,切向她脉门。顾耽耽抓起铁链忽地一绕,反缠住他小臂,借力把整个人拉向自己,两人胸口相贴,呼吸相闻。

    她抬额猛撞,磕在他鼻梁,血线瞬间滑过李屹炱唇角,他却低笑:“真君可够狠的。”

    李屹炱忽地松了力道,任她铁链扯得自己踉跄半步。这半步之差,使他后背撞上厢壁,暗格咔哒弹开,一截黑檀木杖滑落。顾耽耽眼角余光扫到,立刻松链探手。指尖将触未触,李屹炱的靴底已踏住杖身。

    他足尖一挑,木杖旋转飞起,同时左手成拳,轰向她心口。顾耽耽索性以链为鞭,铁环哗啦缠住木杖,猛地向下一拽!

    檀木杖砸在车板,寸寸碎裂,藏在杖中的银丝软剑弹跃而出,如一泓秋水横在两人之间。

    顾耽耽抢先握剑,软剑在她腕间一抖,剑花挽成,封死李屹炱所有退路。剑尖每进一寸,铁链便随之叮响。李屹炱却半步不退,右手并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剑身发出颤音,劲力透腕,顾耽耽虎口发麻,软剑险些脱手。她索性撒手,剑在空中翻了个银亮的弧,左掌贴地横扫,靴跟踹向李屹炱膝弯。

    李屹炱单膝跪倒,软剑落下,被他反手抄住。剑尖指地,离顾耽耽咽喉不过三寸。然而同一瞬,顾耽耽左腕的铁链已缠上他执剑的手肘,链环收紧,青筋暴起。两人僵持,鼻尖相抵,呼吸灼热。

    李屹炱骤然起身,连人带链把顾耽耽掀翻。她背脊撞上车顶,毡毯撕裂,碎絮如雪。下一息,她双腿绞住他腰,腰力爆发,整个人倒悬翻身。天旋地转间,两人位置互换。顾耽耽骑在李屹炱腰上,左肘锁喉,右拳高举。

    “你也算不赖。”她低喝,拳落如锤!

    李屹炱没有回答,只将目光移向她肩后。

    一缕极细的青影破空而来,快得像是柳梢漏下的风。顾耽耽察觉不对,急扭身时,左颈已被冰凉齿尖刺中。顾耽耽猛地将小青蛇甩落在地。可不过瞬息之间,麻痹感便从手背蔓延至全身,她的手指开始僵硬,双腿也渐渐失去力气,刚刚还紧紧按住李屹炱的双手,此刻竟连抬起都做不到。

    小青蛇爬过来,乖巧地缠上李屹炱伸出的手腕,蛇尾在他腕骨上绕了三圈,像一枚活镯。

    “世子!车内可是出了变故?” 马车外传来许世忧焦急的询问声,还夹杂着轻轻的叩帘声。

    李屹炱迅速转身,将瘫软在地的顾耽耽挡在身后,对着外面沉声道:“无事,不过是路上颠簸,打翻了茶盏。无需多言,继续赶路。”

    “是。” 许世忧的声音渐渐远去,车厢内重新恢复寂静。李屹炱蹲下身,看着浑身僵直、眼中满是怒火的顾耽耽,语气多了些许复杂:“抱歉,这是我豢养的护行蛇,平日里只待在暗处,刚刚许是察觉到你对我动手,才会贸然出击。”

    顾耽耽咬牙,想开口斥责,却发现连嘴唇都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李屹炱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染的碎木屑,动作难得温柔:“顾真君,我知道你现在十分生气。你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却恩将仇报。与我公平对决,我却暗算使诈。可有些事,我实在不得不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欺瞒与您。钦天监的占星师夜观天象,算出祸星降世,携灭朝之相。而那时下凡的天神只有您一位。若不将你带回京城严加看管,不出几年,这神州国便会因你而覆灭。我知人力不可违天,可我们这些小小凡人,也总不能束手就擒。”

    顾耽耽瞳孔骤缩,灭朝祸星?这种荒诞的说法,竟成了他囚禁自己的理由!

    “可我并非真心想伤您。” 李屹炱的目光落在她的颈侧,那里已泛起淡淡的青紫色,“您多次救我性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他抬眼看向顾耽耽,眼神无比认真,“我向您保证,此番带您回京,我定会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您受到半点伤害。”

    顾耽耽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心中五味杂陈。她恨他的不敬与囚禁,可这番话,又让她无法完全将他归为恶人。

    车厢内的花香依旧飘来,可此刻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就算知道了这些隐情,她被困的处境,似乎也没有丝毫改变。

    官道沿汉水而走,一岸是人间,一岸是炼狱。

    马车未时驶过汉水北滩,顾耽耽颈间的毒已解了大半,却仍装作半身僵麻,斜倚车窗。帘角被风掀起一隙,她只望了一眼,指尖便不自觉扣紧窗棂。

    那是怎样的一条江?

    江水浑浊,漂着断桅、碎席,偶尔还有鼓胀的牲畜尸体。江滩上,瘦得肋骨毕现的妇人把脸埋进膝盖,怀里婴儿的哭声像刚出生的小猫;更远处,一队衣衫褴褛的汉子正用草绳捆扎两具饿殍,准备拖到乱葬岗去换五文的抬尸钱;岸边的枯树上悬着新吊的绳圈,风一吹,绳下的破草鞋来回晃荡,像在踢打自己的影子。

    “停车。” 顾耽耽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李屹炱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还未到驿站,真君为何停车?”

    “我要下去看看。” 顾耽耽说着,便要去掀车帘,却被李屹炱拦住。

    “此地荒僻,流民众多,不安全。” 李屹炱劝阻,可顾耽耽却一把推开他的手,执意掀开车帘。

    此言甚是可笑,受她庇佑的百姓,却会对她造成危险。

    可事实就是,她对汉水的掌控之力,已经趋尽于无了。

    因余毒未解无法行走,顾耽耽最终只得在马车上观望,车外的景象比她想象中还要凄惨。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蹲在路边,手里捧着半碗浑浊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他们的脸颊深陷,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不远处,一位老妇人坐在破旧的草席上,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婴儿,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水…给点水吧……” 路边的大树下,还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流民,他们的身上盖着破烂的茅草,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盛世?” 顾耽耽看向李屹炱,语气中满是嘲讽。

    李屹炱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神复杂:“汉水流域先遭大旱后遇洪灾,朝廷已派人赈灾,只是……”

    他虽未将话挑明,顾耽耽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自己正是汉水的主神。放任干旱和洪水,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怎么不算是一种‘祸星’呢?

    “你们焚香、叩首、哭号,说我不睁眼。但你可知晓,天地山川均为一体,我若干预,汉水便会从九州水网里被生生扯出,抽出一条血脉,其余江河会一同受到影响。我救一县,则千里外三郡干涸;我止一滴雨,便有十座山岭开裂。非天祸,神不扰。这是归墟定下的法则,哪怕是我,也不可违逆。湿地被垦成了粮田,河道被挤成了窄巷,这场灾难的因果究竟是何时种下的,你比我更清楚。”

    “李屹炱,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灭朝祸星,可真正会覆灭王朝的,是这民不聊生的景象,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是不约束子民触怒汉水的朝堂。” 顾耽耽的语气平静的可怕,“若神州皇室能好好治理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我真有灭朝之相,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屹炱看着她眼中的怒火与失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只能指挥属下给灾民发放物资,而后沉默地继续赶路。

    马车继续前行,越靠近京城,情形便好一些。几天后,当马车驶入京城城门时,窗外的景象更是大为不同。宽阔的街道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绸缎庄、首饰铺、酒楼茶馆鳞次栉比,伙计们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声音此起彼伏。街上的行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有的骑着高头大马,有的乘坐华丽的马车,脸上满是笑意。

    不远处的戏台上,正上演着热闹的皮影戏,周围围满了大人小孩,笑声、欢呼声不绝于耳。街边的小贩推着小车,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玩具,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与汉水沿岸的凄凉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京城。“ 李屹炱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如今的陛下在作太子监国期间,大力发展京城,才有了如今的繁华。”

    顾耽耽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京城的繁华,是用多少百姓的苦难换来的?汉水沿岸的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而这里的人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就是你所说的‘福’?”

    李屹炱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顾真君,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朝廷也有难处,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兼顾。”

    “兼顾?” 顾耽耽冷笑,“在你们眼里,百姓的性命,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她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闪过汉水沿岸流民的惨状和京城的繁华景象,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

    这样的王朝,就算没有她这个 ‘祸星’,又能支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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