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词一出来，背后一紧的感觉顿时从裴率转移到了谢知之身上。

    好在她在这种玄学事迹面前，虽然常怀敬畏之心且胆子不大，但是同时敢于迷信专业人士0807号。

    既然位面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之前承诺过不会有事，那她就算被看出来，应该也没有问题。

    碍于他还在努力打好基础的文言文理解能力，裴率最初确实被签文内容听得有点晕，但“有缘得遇，过后难求”的解太好懂了，他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对于是否可以舍弃学习系统的犹豫上……

    听起来就像是冥冥之中，上天也在暗示他：这个学习系统是他难得的机缘。

    但是系统下午的种种行为……既然系统半人类半数据，人类那部分还严重失忆了，不懂人情世故、无意间做出不合情理的言行也可以理解……

    系统完全有可能只是想进一步做好“学习搭子”，是他自己对谢知之别有所图才会多想。

    这其实是和系统好好约法三章，划清相处界限就能处理好的问题。

    恍若被一点灵光点透，裴率深深地向占卜的老婆婆一鞠躬道谢后，才领着系统离开。

    继续回家的路上，裴率的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

    走出卦摊一定距离后，谢知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摊子和老婆婆都不见了。

    “……还是有点瘆人啊。”她摸了摸自己现在并不会真起鸡皮疙瘩的手臂，“非自然现象的魅力。”

    这一句是对0807号感叹的，谢知之并不准备提醒裴率对方的这一点。

    当初还是同班同学时，在被班主任严令禁止之前，班上曾风靡过一段时间鬼故事。一本本灵异悬疑短篇月刊，在大家手里流传借阅到书的封面满是白色皱痕。

    她就是那时知道裴孔雀怕鬼的。

    0807号的机械音里多了些许调侃意味：“用户还怕非自然吗？你自己的本身遭遇其实也算非自然来着。”

    “那不一样。但除了感觉瘆人之外，”谢知之若有所思，“我总感觉那个老婆婆……还有之前签售会的兔子和作家……都很……超然物外。”

    就是那种大家本质上不完全是一样存在的感觉。

    她只是借助位面管理局超能力的寻常人类，但她们好像已经不只是人类。

    “难道是上天暗示我：是时候准备中式玄幻的素材搜集，开始这方面题材的创作？”

    0807号：“……”知道接下来已经不用他回答了。

    裴率这一晚的学习状态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不知道是白天她给的刺激还没缓过来，还是第二天要和游戏主播“猴子捞月”玩游戏且被直播的压力太大？

    但谢知之也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努力调整了，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她索性直接放过裴率：“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宿主这一周都没怎么打过游戏，不用今晚先练习一两局找找手感吗？”

    裴率顿了顿才应好。

    允许还陪他逃课去签售会、提醒他“被直播”前先练练……

    或许就是因为学习系统在这些对正常的好学生来说，多少有点出格不合规的地方反而不设惩罚，还会看好他……裴率才会总是错觉在系统身上看见谢知之的真切影子，不只是一模一样的脸和形象。

    可那个人，是无可替代的。

    裴率慢吞吞地合上笔帽，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系统降临以来最严阵以待的正经神色：

    “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好好谈谈，系统。”

    “好啊。”谢知之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看他，为了比较有讲题的氛围，她现在一般都是坐在裴孔雀对面或旁边的，“宿主，你想谈什么？”

    “下午你那种想法不要再有了，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特别存在。即使你失忆了，也不要看见别人的记忆里过得很好，就想着模仿成为她……失忆的你也是你，要做好自己，这很重要。”裴率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话题，已经开始回避系统的目光。

    “噢。”谢知之极力憋住真实情绪的流露，也忍得有些艰难。

    “还有，不管你本来是女是男，都应该注意和另外一个人的相处距离。就算我们是宿主和系统的关系，也不意味着要‘亲密无间’……适当保持距离，不要有非意外的动手动脚。”

    “好啊。”谢知之一一答应，“不过，宿主能也答应我一点吗？”

    “什么？”

    “你也不要再露出下午那种奇怪的眼神。”

    好好的还能扯回他自己身上？裴率反问：“我什么眼神？”

    “就是……”谢知之想了想，回答了他一个极其抽象的比喻：“像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小狗依恋地看着‘我’的眼神。”

    “那让我觉得，不尽量回应一下都会有罪恶感。”

    裴率的耳朵“噌”的红透：“你当坏人也可以……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也不是看你的，不是系统你到底会不会比喻不要乱用修辞手法，什么‘小狗’什么‘依恋’，我靠系统你懂什么感情——”

    谢知之诚恳建议：“我真的挺会的，宿主。不信你下次试试再用这种眼神去看喜欢的人……”

    开玩笑，她可是从小学就开始钻研言情小说，初中已经在贴吧连载同人文获得上百高楼追读回复，现在写言情也很顺利的太太好不好？！裴孔雀居然敢质疑她的修辞水平，和言情写手对感情的理解！！！

    “‘再’什么‘再’？”裴率一下子站了起来，低头俯视她：“我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就没有，宿主为什么这么激动？”谢知之依旧坐着，只是随意地歪头看他，还有心情好意提点他：“感情市场上，贞洁烈男固然可贵，但是‘傲娇’就……”

    直到裴率的房间里传出游戏里战况激烈、“击杀”“连杀”不断的声音，谢知之脸上的笑都还没掉下来。

    0807号道：“用户，宿主这是已经愤怒到化羞愤为力量了。”

    谢知之还在继续调整修改前一晚的“替身文学”大纲：“他让我做好自己的，我的表达就是很真诚真实啊。”

    “虽然不知道裴孔雀当时在想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他下午的眼神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0807号一顿：“他都看的是你了……严谨一点，就算他看的是他以为的顶着你模样的‘系统’……你下午都提出‘可以拿系统当替身’的明示了，你居然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知之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的是你，就一定想的是你吗？能被说出来的，就一定是真实的想法吗？”

    “你不要试图用反问其他的问题来回避我的问题。”0807号问：“你真的知道宿主对你是什么感情吗？”

    “我不知道啊，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谢知之耸耸肩，“可能中考后那段时间还会好奇……但是显然我现在也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不然我早就可以直接问裴孔雀了不是吗？”她说，“没有明确说的‘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懂？”

    “还有，”她把这一点也补充进自己的写作大纲，“无论用什么表现方式，对着相似的影子暗示明示一万次接近喜欢’的意思……也依旧不算。”

    “我个人对感情的理解就是这样的。”

    裴率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想起前一晚的情景都还有些尴尬。

    他其实也大概知道，是自己下午失神有错在先，但是完全不能接受被系统直接点破他在这段前途未卜的感情里，已经处于弱势下风的感觉。

    ——尤其还是顶着她的脸。哪怕系统当时的语气其实有点对“小狗”宠溺的无可奈何感，依然不小心触动了裴率一直藏得很好的敏感自卑少男心，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往那是用“自尊”换“施舍”的方向想……

    裴率一直不想承认，但是他从来都很清楚：他除了一张确实极其好看的脸，在谢知之面前就没什么非他不可的竞争优势了。

    万幸她是颜控，靠脸他完全可以打败贾周之流……但打败贾周这种最低级的对手，难道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那不是基本的应该吗？

    过往常常在她面前叫嚣“你给我等着，我总有一天超过你”刷脸，没事找事杠两句……他也曾好奇谢知之包容的底线究竟到哪一步，但等到谢知之真把他删得彻底，他就知道老实了。

    果然还是不能一辈子就靠一张脸。

    只是他也做不到拿无底线的自尊心去换……但能想到这一招，纳入备选策略……

    已经说明他潜意识居然真的在这样考虑，并且认为有一定可行性了。

    对系统的话应激也是。人并不会因为毫不相干的玩笑话生气，就像白树骂他“小白脸”，裴率根本就不会生气，但，“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小狗”一出来……

    复杂的思绪翻涌，外加尴尬，让裴率一直在卧室开了一局又一局的游戏，赖到了上午十点。

    “宿主。你再不出来，我就直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