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的裴率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蓬松浓密的短发睡得乱糟糟的，神色里还有点茫然，眼下又出现了淡淡的青黑色。看了一眼仿若无事的系统，他双手分别揉着眼睛，假装很忙：

    “……什么事？”

    好在帅哥的瑕疵体现的是接地气的真实鲜活感，美少男的颓丧只会变成难得破碎感的限定风味。

    谢知之语气如常：“吃早饭，宿主。一日三餐，按时进食，也是日常任务之一。”

    “这都几点了还早饭啊？”裴率拿出手机点亮锁屏上的时间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很欠，“你想找个话题缓和关系也用心一点哇。”

    “那你就吃Brunch，知道什么意思吗？”谢知之轻嗤一声，也反应过来，“不过‘早午餐’确实不算‘一日三餐，按时进食’了……”

    她很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0807号，给宿主清醒一下呗。”

    直到乖顺地洗漱完毕窝进沙发里等待外卖，裴率的指间都还残留着被电过后的麻木感。

    他终于反应过来：“不是？按时一日三餐什么时候也变成日常任务了？？？”

    “今天上午，因为宿主不按时吃饭刚触发的。”谢知之随口应付道。

    她正在窗边的简易书架前挑挑拣拣。近段时间，裴率其实已经比之前新买了好几本书，但是根本跟不上她的阅读速度。

    意识空间里的书籍，是她在原剧情里的知识经验和记忆转化的，全是她本人的笔迹。0807号表示这个遮掩不了，谢知之只能尽量避免把它们带出来。

    系统给出的理由很合理，就像一些游戏里的设定，要达到一定条件后才会触发任务。裴率顿时偃旗息鼓，无聊地滑动着手机页面。

    猴子捞月和他约的下午一点半开始游戏对局。

    谢知之在沙发的另一端找了位置坐下。裴率家的客厅称得上干净整洁，甚至称得上有些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气。沙发上除了两三个最简单款的方形抱枕，和一床薄毯就别无其他。

    ——这些天接触下来，完全看得出来裴率一个人独居了很长时间。

    她印象里，裴孔雀从小到初中都还是和家里关系很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中考后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他直接一个人住。

    门铃响了。

    裴率去门口提回了外卖，随意地蹲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开始拆。

    早午饭是他去洗漱后直接让系统帮忙随便点的，他在拆开外卖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碗南瓜粥、两个粽子，一甜一咸、还有三四个用保鲜膜裹紧的深绿色团子，戳起来的手感似乎是弹韧的。

    “这是什么？”裴率好奇道，撩起外卖袋上长长的订单一看：“豆沙青团？咸蛋黄青团？”备注栏，系统还替他写了“粥里加点糖，但也别加太多，谢谢”。

    “不会是你自己想吃的吧？”他的语气很轻松，背对着系统的目光却已经凝重起来。

    系统出现的时机，正是他生活费在游戏里耗得差不多的时期。最开始，他每天吃食堂和方便面居多，倒是系统补助后，点外卖和自己做多了起来……不过都是辣菜。嘉棠市属于S省，著名的喜食辣的省之一。

    如果按照这段时间他的饮食习惯，系统就该点几个中餐的辣菜才对。

    但……裴率确实是喜爱甜食的。

    系统甚至体贴到备注粥里也要给他加点糖！这怎么知道的？总不可能分析谢知之记忆到这种地步？他都不确定她知不知道这一点。

    “青团是用艾草和糯米，还有馅料做成的传统小吃，一般在清明节前后比较应季。不过不是这边的传统。”谢知之解释道，“有什么问题吗？宿主你自己交待‘随便点’的。”

    “现在清明之后，端午之前，就很适合又吃青团又吃粽子。”她胡乱编着理由。

    “没什么。”裴率抱着怀疑的心理，已经先尝了一口豆沙青团。

    艾草的清香包裹着香甜绵密的红豆沙，整体口感糯叽叽的。裴率眼前一亮，没回头，但空着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对着系统的方向比了个“赞”。

    注意着他动向的谢知之轻哼一声，权作回应。

    高考后和朋友们去江南旅游时，她第一次在古镇尝到豆沙馅青团，就感觉会是裴孔雀青睐的口味。

    验证也果然如此。

    0807号好奇道：“用户居然还研究过宿主口味？”

    “是不是感觉我的宿主研究工作，做得比你们管理局还到位？”谢知之调侃道，“以前被迫知道的。小学当同桌的时候，我发现裴孔雀‘抢’我蛋糕饼干巧克力之类甜食的次数远比辣条多。”

    不过她也很少吃辣条，并且发现这一点后，她每次带零食都会特意带两份，但还是要先逗裴孔雀出手，在他得意得逞之后再拿第二份。

    谢知之也是那个时候就有点模糊地意识到：尽管她大多数时候和人相处，都下意识地走温和规避矛盾路线，但她对裴孔雀……就是有种忍不住想逗弄的恶劣兴趣。

    裴孔雀想气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实在鲜活灵动，是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感觉。

    而且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一点就炸毛，但是他记性也不怎么好，和她生气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所以，两个缺点合起来负负得正，刚刚好。

    就……谢知之想到此处，蓦地油然而生一种希望：哪天她要是不幸掉马，裴孔雀能依旧保持着这种优良的旧作风就好了。

    一点二十五。

    猴子捞月就开始在企鹅上戳裴率上线。

    他这天不准备在原本的专业直播平台上开播，换了一个受众更广的、主打短视频但也可以开直播的平台，叫做“音符”。

    “音符”在谢知之穿越过来之前，已经是几乎身边人手机必备的短视频娱乐软件了。现在倒还是刚起步不久的样子。

    猴子捞月建议裴率也可以开个音符账号，反正直播有手机就可以，下午可以一起试试。裴率拒绝了直播，但不介意自己的声音在猴子捞月的直播间出现。

    他还是注册了账号关注猴子捞月，猴子捞月音符主页的粉丝数刚突破三位数。

    裴率从书架深处翻出吃灰许久的iPad，充着电下好软件，登上号，准备边看猴子捞月直播边和他组队。

    谢知之在他准备的时候提前找出了蓝牙耳机，递给裴率。

    耳机用来连接iPad，听直播音效。他和猴子捞月打排位赛，肯定也是要局内开麦的，这种时候iPad直播和手机游戏一同外放就不太好了。

    裴率眉梢一动，却仅接过了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机，他大方示意系统自己戴上：

    “给你展示一下宿主真正的天赋和实力，看好了。”

    谢知之问：“你玩哪个位置？”

    他已经登进了游戏，在大厅等猴子捞月邀请。而音符那边，猴子捞月才刚刚打开直播。

    裴率有些惊讶：“你不是应该先问我，玩什么游戏吗？”

    “这个已经提前了解过了。”谢知之道。

    风靡好几年的MOBA手游王者荣耀[注]，她高考后也没少和晏宴、月宝她们五排。

    “可以。”裴率顿时来了兴趣，好不容易谈到他感兴趣的游戏领域，孔雀的尾羽已经抑制不住要大展了。

    “你想看我玩哪个位置，我都可以带飞。”

    “那你拿个辅助瑶带飞试试？”谢知之没忍住呛他一句，呛完还是认真想了想，“玩个帅的都可以。”

    猴子捞月终于调试好了他的直播设备，邀请裴率进入队伍，开启队内语音。

    裴率也就顾不上再和系统说话了。

    谢知之看着iPad的音符界面里，陡然出现一张即使在美颜滤镜下，也依旧很是年轻的男生脸，忍不住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裴率的这位朋友年满十六周岁没有？法律规定，未满十六周岁是不能当“网络主播”的。

    谢知之过往对电竞文了解不多，印象里的电竞总是和“比赛”、“直播”联系紧密，这一点法律知识也就顺便记下了。

    猴子捞月爱玩中路法师的位置，裴率还记得这天主要是辅助他，又准备在系统面前露一手，就拿了打野的位置。

    裴率选的英雄谢知之也认识：曜。不过她自己没玩过，刻板印象里，该英雄是个游戏台词很多、极其话唠的张扬少年。

    某种程度上，和他本人也有点挂样。

    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这天在知道直播的情况下有所收敛，裴率打游戏时意外地沉默。

    游戏大半程，谢知之都陪着裴率主要听猴子捞月边叫“抓人！抓人！”“上路小心！”“下路小心！”“第二个蓝buff让给我呗哥哥”，边在游戏狂点信号，以及被裴率的英雄遇到队友、敌方英雄触发相应对话语音塞满耳朵：“看剑看剑你看剑吗”……[注]

    话都被说完了。裴率就在他们密集的话语空隙点点游戏里的信号回应，只手下的连招点得天花缭乱。

    第一次团灭对方时，裴率就拿了“四杀”，最后一个人头被猴子捞月不小心平A带走了。

    可惜推到敌方中路最后一座塔下就没兵线了。

    裴率撤进了对方野区，终于说了对局以来的第一句话：“猴子来拿蓝。”

    很正常且简短的一句话。

    但是，在谢知之惊讶的目光中，猴子捞月直播间先前一直不温不火、发言寥寥的评论区一下子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