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沈亦柔再次出现在单元门口。

    她换上了一身简约的米白色针织长裙，外搭一件浅咖色风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淡妆，恢复了平日里的清丽优雅。

    萧毅为她拉开车门，她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

    “地点？”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浩带他们去了‘云汀’私房菜。”萧毅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答，“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就好，主要招待是林浩负责。”

    沈亦柔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周末午间的街道上。车厢内一时安静，萧毅斟酌着开口，想再次强调此行的目的：“亦柔，等下见到陈曦，她可能会提起当年那件事，我主要是想……”

    “不用特意让她解释了。”沈亦柔打断了他，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就此翻篇的笃定，“我陪你过去招待一下你的朋友就好。”

    她顿了顿，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声音低了些：“专门让人家来解释，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内心：人都被你请来了，我还能不信吗？只是……）

    萧毅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瞬间领会了她话里的深意——她已经愿意相信他。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应道：“好，那我们就过去简单打个招呼。”

    （沈亦柔目光重新转向窗外，心底却并非全无波澜。她答应去，嘴上说着不用解释，但潜意识里，那个多年前在咖啡厅外惊鸿一瞥的画面，以及随之而来的失落与猜疑，并非真的能完全抹去。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个陈曦，究竟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只是“见过两面”的生疏。）

    到达“云汀”，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预定的包厢。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谈笑声清晰传来。

    林浩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逗得他对面的陈曦掩嘴轻笑。陈曦看起来比几年前成熟了些，但眉眼间的开朗依旧。

    看到萧毅和沈亦柔进来，林浩立刻站起身热情招呼。陈曦也看了过来，目光先是落在萧毅身上，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好奇地转向他身边的沈亦柔。当看清沈亦柔的容貌和气度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

    “萧大哥。”陈曦站起身，落落大方地打招呼，然后看向沈亦柔，“这位就是沈姐姐吧？你好，我是陈曦。”

    （沈亦柔的目光在陈曦脸上停留了一瞬。是她。虽然褪去了些许青涩，但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略显活泼的语调，与记忆中那个坐在萧毅对面、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轮廓重合。心底某个角落，轻轻“咯噔”了一下，但随即，更细致的观察开始了。）

    沈亦柔对上陈曦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得体而清淡的微笑，微微颔首：“你好，沈亦柔。”

    众人落座。林浩显然已经跟陈曦和她朋友打好了关系，席间气氛活跃。

    萧毅和沈亦柔并排坐着，更像是来履行“露面”职责的。萧毅偶尔会接一下林浩的话茬，或者关心一下陈曦在江市的行程安排是否满意。

    （沈亦柔看似安静，实则所有的感官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觉状态。她注意到，陈曦称呼萧毅为“萧大哥”，语气礼貌而保持距离，更像是对待一个不太熟悉的兄长。她与萧毅之间没有任何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眼神交流或肢体语言，甚至，陈曦似乎更热衷于和林浩聊天，与萧毅的互动反而显得有些客套和生分。）

    （当林浩调侃萧毅时，陈曦会跟着笑，但那笑容是纯粹的旁观者姿态，不带任何亲昵或特殊的意味。她甚至主动对沈亦柔说：“林浩哥安排得特别周到，萧大哥你和沈姐姐就放心吧！” 这句话，无形中将萧毅和沈亦柔划在了“一边”，而她自己则与林浩和她的朋友是“另一边”。）

    （这些细微的观察，像涓涓细流，一点点冲刷着沈亦柔心中那块名为“疑虑”的坚冰。她不得不承认，萧毅没有骗她。这个陈曦，确实与他交集甚浅，那场所谓的“约会”，大概率真的只是一次无奈的任务式招待。）

    坐了约莫半小时，桌上的菜也品尝得差不多了。

    萧毅觉得时机差不多，便看向林浩：“浩子，那陈曦和她朋友这边就交给你了，务必招待好。”

    林浩拍着胸脯保证。

    萧毅点点头，随即自然地转向身旁的沈亦柔，声音放低了些，带着询问：“那我们……先走？”

    沈亦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微微颔首：“好。”

    两人起身，萧毅对陈曦和她朋友再次致意。

    陈曦笑着摆手：“知道啦萧大哥，你们快去忙吧！谢谢你们过来！”

    沈亦柔也对陈曦和她朋友露出一个浅淡却比刚才真切了几分的微笑：“玩得愉快。”

    （走出包厢，隔绝了里面的喧闹。沈亦柔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也随着陈曦那声干脆利落的“萧大哥”和毫无留恋的道别，彻底烟消云散。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那点在意，确实有些……过于敏感了。不过，这个结论，她自然不会对他说。）

    走廊里安静下来，萧毅和沈亦柔并肩向外走。他侧头看她，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接下来想去哪儿？”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亦柔脚步未停，目光看着前方，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透出一种轻松的随意：

    “随便。”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为自己看似敷衍的回答做个注解：

    “今天没什么安排。”

    萧毅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名为“希望”的情绪缓缓漾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里那微妙的改变。

    “那……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艺术展，要不要去看看？”他提出建议。

    沈亦柔闻言，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小鹿眼里不再是完全的清冷，而是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可以试试”的松动。

    “可以。”她轻声应道。

    阳光正好，落在两人并肩的身影上，将影子拉长，仿佛交织在了一起。那个横亘多年的误会，在无声的观察和默契的验证中悄然消融，前路似乎也变得明朗而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