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云舒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惊悸,缓缓道:“别慌,先伺候我洗漱更衣,我出去瞧瞧。”
几个丫鬟都是跟着顾云舒多年的人,在宫中什么大小场面都见过,如今也镇定的很,手脚麻利地伺候顾云舒洗漱。
收拾停当,顾云舒忍着膝盖不适,由绣裳扶着慢慢走向前院。
前院已被一群披坚执锐的京畿卫士兵团团围住,为首的赵统领站在院子中央,神色倨傲。
顾云舒缓步上前,声音清冷:“赵统领,不知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包围我定国公府,所为何事?”
赵统领一见是她,脸上倨傲的神色立刻收敛了几分,连忙上前行礼:“末将见过郡主!不知是郡主在此,末将无意冒犯,只是奉命行事。”
京畿卫直属皇帝管辖,奉谁的命自然不必多说。
看来皇伯伯那边是有决断了。
顾云舒心中略作思索,面上却不显,只问道:“奉的什么命?赵统领但说无妨,能配合的,我等自会配合。”
赵统领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她淡淡道:“可是谢家犯了什么事?你只管如实说就是了,若是谢家真的犯了事,你是秉公执法,本郡主也不会仗着身份与你胡搅蛮缠。”
听到这话,赵统领松了一口气。
定京城里谁不知道,眼前这位昭明郡主可是皇上、太后的宝贝疙瘩,自小在宫中长大,皇上膝下是没有公主的,只这么一个亲侄女,虽不是公主,却比公主还要得宠,他自然是不敢得罪的。赵统领连忙躬身道:“郡主,您......您怕是还不知道。谢家父子在雁北关被人发现通敌,导致雁北关数千百姓被屠,唉!”
他顿了顿,瞄了一眼顾云舒的脸色,继续艰难说道:“陛下震怒,下旨将谢家父子三人押解回京审问。可谁知......谁知路上谢家两兄弟见不得定国公受审,竟然冲出去与押解他们的官兵打了起来,将定国公救下之后就要逃跑,定国公谢擎、世子谢长宴被当场射杀,谢家小公子谢惊澜在父子二人的掩护下跑了,如今不知所踪。”
顾云舒瞳孔皱缩:“定国公与谢......死了?”
赵统领看着她:“郡主......您节哀。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叛国通敌,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两人活着少不得要受些苦头,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顾云舒张了张嘴,嗓音有些沙哑:“谢惊澜......跑了?”
“是!”赵统领点了点头:“郡主,押解的官员猜测,定是有人暗中接应了谢小公子。谢小公子是个孝顺之人,他们便以定国公和谢家世子的尸首为饵,果然诱出了小公子,但小公子身边有几个亲兵护着,他们不敌,又叫人给跑了。”
顾云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谢惊澜......跑了!?
见顾云舒脸色阴沉不定,赵统领私以为顾云舒对他有所不满,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陛下得知了消息后,更是龙颜震怒,当即便派末将前来捉拿谢家其余妇孺,暂行收押,只等着谢惊澜与谢家人联系,再一并捉拿归案。若是谢惊澜抗旨不从,也可用谢老太君、谢夫人和谢小姐逼其就范。”
说着,他抬眼打量顾云舒的神色,见她面色沉静,眼神冰冷,心中一凛,连忙补充道:“末将也是奉命办事,还望郡主莫要让末将为难。”
闻言,顾云舒这才从谢惊澜跑了的震惊中回过神,看着眼前一身铠甲的赵统领,勾了勾唇角,声音平稳不带情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赵统领既然是按上谕办事,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只是赵统领来的实在不巧了,我三朝回门后第二日,老太君便带着婆母和小妹启程回乡祭祖了,说是顺便出门游玩些时日,散散心。一去数日杳无音讯,连封家书也未曾写过。”
“如今这偌大的定国公府,只剩下我一人守着。赵统领若是要拿人,便将我带走吧,我绝不会抵抗。”
赵统领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锐利。他根本不信这套说辞,此刻也不再客气,立刻对身后的士兵挥手:“搜!给我仔细地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士兵领命迅速分散开来,冲进国公府的各个院落搜查。
片刻,有士兵回来禀报:“报告统领,没有发现。”
“西院没有!”
“后花园没有!”
......
只一个士兵拖着一个披头散发、脸颊红肿不堪的女子过来,粗声道:“报告统领,在后院搜到了这个女人 ,关在一间厢房里。”
女子正是袁依依,此刻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被吓得晕头转向,只以为顾云舒又要对她做些什么,惊恐地喊叫着:“顾云舒!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姨母可是定国公府的夫人,等她回来瞧见你这么对我,她不会放过你的。”
误打误撞的话也算是给赵统领证实了谢家夫人小姐不在府中之事。
顾云舒斜睨她一眼,此刻瞧着这人竟有几分顺眼了。
赵统领却是冷冷瞥了一眼袁依依,挥挥手:“这个不是。”
他脸色有些阴沉,目光落到顾云舒身上,带着几分审视:“郡主。”
顾云舒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见他看过来笑了笑:“赵统领,我早就说了,人不在府中。赵统领不信,我也没法子。我还是那句话,你秉公执法我不会阻拦,你若是觉得无法交差,不防将我带走,本郡主绝无二话。”
赵统领盯着她,半晌,沉声道:“郡主不过是个连新郎官面都未见上的新妇,何苦如此维护谢家?”
顾云舒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赵统领多虑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何来维护谢家一说?”
赵统领见她软硬不吃,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告诫:“郡主今日能救谢家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叛国通敌,雁北关屠城,谢家已经是罪不可恕,无人能救。郡主若是执迷不悟,怕也无法独善其身。”
顾云舒微微抬眸,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说话声格外轻:“谁知道呢,真相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呢。”
见她油盐不进,赵统领知晓今日注定要无功而返,只得咬牙道:“既如此,末将告退。郡主好自......”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生生打断赵统领的话。
有士兵来报:“报统领,谢府门外有一自称是谢家二房夫人的人正在哭闹,说是谢家人扣下了他们二房的财产,还将他们逐出家门。”
天际阴云低垂,压在谢府大门之上。顾云舒走出谢府大门,立于门前石阶之上,只觉胸中堵着一口浊气,府中之事尚且一团乱麻,二房几人竟挑着这个时候在谢府门前闹事。
王氏一身素净布衣,发髻散乱,正坐在府门前作出一副凄惨模样,拍着大腿,对着谢府门前越聚越多的围观百姓哭诉:“大家给评评理啊!我夫君虽是庶出,难道就不是谢家血脉了吗?平日里谢家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们二房头上,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捡他们嫡房挑剩下的?”
“如今他们嫡房捅了天大的窟窿,叛国通敌,那是要满门抄斩的罪过啊!我家夫君发现了大哥给敌军通敌的信件,想要上告皇上,求一条活路,也是为了保谢家门楣,对得起谢家的祖宗!”
“可他们嫡房倒好,仗着取了郡主,竟然狠心将我们打出府门,连我夫君辛苦半生攒下的那点体己钱都给强扣了去!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王氏声泪俱下,句句诛心。
王氏身旁,谢家二房老爷谢远缩着脖子,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一如顾云舒初见他那副窝囊模样。
两人的儿子谢纵云此刻正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目光越过台阶钉在顾云舒脸上,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恰在此时,身侧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声。赵统领不知何时从府中走了出来,右手按着腰间佩刀,眼神扫视台阶下的几人,语气看着几分看热闹的戏谑:“郡主也瞧见了,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您竭力维护的谢家人。真是让末将开了眼界。”
顾云舒倏地转头,清凌凌的目光直射赵统领,声音不大,格外冷冽:“赵统领慎言。这等为了活命便能反咬亲人一口的无耻之徒,也配与谢家人混为一谈?没得脏了谢家的门楣。”
赵统领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谢家二房之事,定京城知晓的人实在不少。二房老爷谢远昏庸懦弱,这些年谢国公没少庇佑他,谢家老太君对王氏也还不错,各家官员下帖子都会将她带上。
可惜谢家二房夫妻两个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在京中官员贵妇之中都不怎么受待见。
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怕是这一房不知从哪听说了些风声,知晓谢家出事了,想要撇清关系,免得受了牵连,如今在这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没准还想借此事讹一笔谢家的银子。
赵统领自问是不削与这种人为伍的,当下不过是想借此嘲讽顾云舒几句罢了。左右谢家此刻数罪在身,也翻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