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离

    赵乾并未走远,他只是沿着河岸,一步步远离了那片过于喧嚣的灯火。

    越往前走,人迹越罕至,最终,他步入河畔一片沉寂的树林。

    此处月光不再受凡俗灯火干扰,清凌凌地洒落,如水银泻地,勉强驱散着浓密的黑暗,为静谧的林地披上一层朦胧的纱。

    他终于停下脚步,负手立于一棵古树下,仰头望着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破碎的清冷月辉。

    月光流淌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仿佛为他渡上了一层淡漠的神辉,愈发显得他超然物外,不似尘世中人。

    然而,那紧抿的薄唇和眼底深处难以化开的挣扎,却泄露了此刻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从不曾想过,爱一个人,竟是这般滋味。

    自从那日寒潭归来,他以为自己已勘破妄念,调整好心绪。以为此后岁月,只需默默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平安喜乐,便足矣,不作他想。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颗早已不属于他自己的心,总是不受控制地贪求更多。

    明明她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可他的思念,却如同藤蔓,在每一个瞬间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是他狂妄自大了。

    “师兄。”

    一声清唤踏碎寂静。

    陆芷珩提着裙摆沿河岸跑来,气息微喘,眼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像暗夜里陡然亮起的星辰。

    赵乾身形微顿,转身便见陆芷珩踏月而来,裙裾拂过沾露的草尖。

    他目光与她一触即分,重又落回河面那片浮光跃金之上,声音平缓无波:“你怎么来了?”

    “我发现这两天,你一直在躲着我。”陆芷珩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目光却仍落在一旁,不敢与她对视。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陆芷珩本想板起脸孔,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笑意,“莫非,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乱了节奏的心跳压回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涩然。

    “那你就是发现你喜欢我了!”她却不依不饶,追着他的视线,非要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狡黠与笃定。

    “你、你……”

    赵乾如同被这句话烫到一般,玉色的面庞瞬间染上薄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成句。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陆芷珩笑得愈发得意,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自然是用这双眼睛,看出来的。”

    她指了指自己明澈的眸子,步步紧逼,“你既然喜欢我,又为何要躲着我?难道……你不想同我在一起么?”最后一句,嗓音放得极柔,带着若有似无的引诱。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赵乾心绪因这句话骤然沉静下来,沉淀出的苦涩几乎要将喉咙堵住。

    赵乾沉默。他无法言说,自己是云无垢斩出的分身,而她名义上仍是云无垢的亲传弟子。这悖逆伦常的隐秘,像一道无形天堑横亘其间。

    他半晌不语,陆芷珩也不急,只是换个方式问道:“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不会。”这一次,他答得毫不犹豫。

    “你会害我吗?”

    “不会。”

    “你……”

    赵乾抬眼,对上她毫无阴霾的目光,心底冰封的角落似被撬开一丝缝隙,微光颤巍巍亮起,“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你难道不知。”陆芷珩望入他眼底,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真挚,“我早已心悦你吗?”

    “你、我……”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

    沉积的郁气在这一刻竟被冲散,丝丝缕缕的甜意混杂着酸涩,一同从心底冒出,让他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应。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陆芷珩趁他心神震荡,极其自然地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满意地感受到他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她唇边的笑意更深,带着势在必得的从容。她陆芷珩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她就知道,赵乾是她的。

    “方才过来时,我见那边有放河灯的,十分热闹。”陆芷珩拉着他便往林子外走,语气轻快,“走,我们也去瞧瞧。”

    她也想亲手放一盏河灯,许下心愿——惟愿从今往后,能与身旁之人,平安顺遂,永不相离。

    赵乾被她牵着往前走,看着她纤细却坚定的背影,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路烫到心里。

    他终是没有抽回手,默许般跟随着她的脚步,踏着一地破碎的月辉,走向那片人间灯火。

    这一刻,他忘记了身份和责任,他只是赵乾。

    陆芷珩找借口离开后,金思澈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以他金丹期的修为,陆芷珩完全不会发觉。

    他看着她像一只欢快的雀鸟在人群中穿梭,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前方那抹清冷的身影上。

    她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满含爱慕的神情,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他的心。昨日那个模糊的认知,此刻无比清晰地砸在眼前——

    她喜欢赵乾。

    这个事实如同烙铁,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心已经痛到麻木,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仍一步步向她靠近。

    他看着她欢欣雀跃地奔向另一个人,心底竟还残存着一丝卑劣的希冀,希望她能回头,再多看他一眼。

    他在河边拦下她,手中拿着从前与她一同放过的河灯,像一个拙劣的戏子,妄图用过去的影子留住现在的人。

    可她终究还是走了,决绝得连一丝余光都未曾施舍。

    这一瞬,十年寻觅的煎熬,失而复得的狂喜,尽数化为冰冷的灰烬。

    满腔爱意被彻底冻结,沉淀为深不见底的执念与疯狂。

    明明……他才是她最爱的人!她怎么能把他忘了?怎么能如此轻易地爱上别人?!

    杀意,在这一刻攀升至顶点。

    他看着前方月下并肩的两人,看着陆芷珩主动去牵赵乾的手,看着她仰头对赵乾露出那般璀璨而依赖的笑容……

    这温馨刺目的一幕,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你……夺走了她!”

    金思澈眼底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既然她看不见他,那他就毁掉她此刻眼中唯一的光!

    他身影如鬼魅般骤然掠出!

    金丹期的威压与灵力不再有丝毫掩饰,如潮水般向赵乾席卷而去。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修为仅与陆芷珩相仿的赵乾,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噗——!”

    凝聚着狂暴灵力的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赵乾后心。

    骨骼碎裂的闷响令人牙酸。

    赵乾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猛地撞入体内,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碎裂,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狠狠栽去,重重砸在地面,再无声息。

    “师兄!”

    陆芷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她尖叫着扑上前去。

    然而金光一闪,冰冷的捆仙绳如灵蛇般缠上她的身体,体内的灵力瞬间滞涩,将她牢牢束缚在一旁的古树上,动弹不得。

    “金思澈你疯了!?”

    陆芷珩猛地抬头,杏眼中再无平日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惊怒与杀意。

    “疯?我没有疯,我清醒得很。”

    金思澈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一种邪异的扭曲。他一步步走到奄奄一息的赵乾身边,抬脚,用鞋底狠狠碾磨着他已然塌陷的胸膛。

    “呃啊——”

    断裂的骨头刺入肺腑,赵乾猛地抽搐一下,又是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呕出,染红了他苍白的唇和身下的草地。

    “你做什么?!”

    陆芷珩目眦欲裂,疯狂挣扎,可那捆仙绳却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做什么?自然是让你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你?”

    金思澈俯视着脚下痛苦蜷缩的赵乾,语气轻蔑而残忍。

    “金思澈你敢伤他,来日我必杀你!”

    她声音颤抖,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恨意,浑然忘了自己仅是筑基,与金丹有着天堑之别。

    “你为了他,竟要杀我?”

    金思澈身形微僵,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芷珩,眼中的痛楚和哀伤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旋即又被更深沉的疯狂吞噬。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尖已狠狠刺入赵乾左肩,并残忍地转动剑柄!

    鲜血顿时泉涌而出,瞬间浸透了赵乾的衣衫。

    肺部重创,他连痛呼都发不出,只能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痉挛。

    “师兄!”

    陆芷珩嘶声喊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恨入骨髓是什么滋味。

    “不要……不要……”

    赵乾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断断续续。

    “想求我放了你?”

    金思澈似乎感到一丝快意,以为他终于要求饶。他的昭云,怎么会喜欢这种软骨头?

    然而,赵乾涣散的目光却艰难地转向被捆在树上的陆芷珩,带着无尽的担忧与祈求,“师妹……不要、不要看……”

    他担心的,始终是这血腥残酷的一幕会玷污她的眼眸,会成为她心底的魔念。

    “师兄……”

    陆芷珩眼睫上凝结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砸在尘土里。

    他不是求饶?他竟还在担心陆芷珩?!

    金思澈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快意瞬间被更盛的怒火取代。

    既然不是软骨头,那就更该死了!他手腕一翻,剑锋凌厉上挑,瞬间划破了赵乾的双眼!

    赵乾身体猛地一弓,随即无力地瘫软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抽搐。

    “师兄!”

    陆芷珩声嘶力竭,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仿佛也随之熄灭,只剩下滔天的恨意与冰冷。

    “金思澈!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她颤抖着,死死盯着金思澈那张扭曲的脸,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呵呵……”

    金思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起来。

    “你不会杀我的,因为你会爱上我。只要你想起来过去的一切,你就会回到我身边的,昭云。”

    他似乎终于感到了腻味,脚下再次用力,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碾断了赵乾的脖颈。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师兄——!”

    陆芷珩的哭喊撕心裂肺。她眼睁睁看着赵乾的身体软下去,生机断绝。

    金思澈收回脚,不再看地上的尸体,转而走向陆芷珩,眼中是偏执到极点的温柔:“好了,昭云。碍事的人没有了……我们,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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