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被强吻了。

    我不要……绝对不要那个未来！

    云理抱着胳膊一阵阵颤抖。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是被什么吓到了。

    迪诺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我来了小云。别怕……”

    她的目光越过迪诺的发丝，云雀正手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他脸上并没有笑容或愤怒或任何表情，额前凌乱的碎发遮挡了他的眼神。

    云雀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身形有些摇晃，他扶着那辆深红色的法拉利站起身，然后一瘸一拐地向着与迪诺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没人拦他，里包恩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远去。

    迪诺感觉怀里女孩的颤抖逐渐停止了，于是松开了拥抱，托起她的脸，“小云……”

    他刚说出她的名字就没法再继续了，因为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滑落。他用拇指擦拭她的眼泪，正思考着该说什么安慰她，就看到那雪白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淤青。

    他琥珀色的眼睛霎时睁大。

    “这是……”

    云理轻轻握住那只想要触碰自己又不敢而停在半空的手掌，“已经不疼了。”

    “是刚才那家伙吗？”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眼神流露出心痛。他不断用手指蹭着她微凉的脸颊，似乎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因头脑发热而追上去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别管他了。”云理抹掉眼泪，看向迪诺满含复杂情绪的双眼。

    她的胳膊从迪诺大衣的帽子下穿过，勾住了他的后颈。

    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盯着迪诺英俊又美丽的脸，她想看仔细一点，说不定以后就再没有机会看到了。啊……好羡慕啊，能够天天看到这张脸的家伙。

    “迪诺，可以吻我吗。”她小声问。

    就当是一个小小的安慰，可以吗。今晚以后，就彻底和黑手党的生活割裂。

    ——她在心里默默说着。

    迪诺眉头轻蹙，眼眸微垂，似乎对这个请求感到痛苦。此时此刻，诸多顾虑。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说不……

    他想赌一次。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青涩稚嫩的嘴唇。

    “嗯……”宛如叹息般应道。

    伴随着应答声，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掌插入了云理冰凉的发丝之中。

    她又酥又痒，感觉身体都变奇怪了，心砰砰乱跳。

    他的另一只手从她的后背绕过，为她隔开了冰凉坚硬的墙壁。好小的身体，稍一用力就会碎了似的，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慢慢靠近，直至两人额头相贴。她的头发传来朦胧的香味，有毒似的，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这是他一生仅有一次的任性，明明也经历过不少风浪……此时却像个小男孩一样迷失了。

    他的睫毛颤抖着在她的眼皮上扫过，有点痒，引得她微微颤抖。

    他高挺的鼻子蹭到了她的脸上，摩擦中，他们感受到了彼此肌肤的温度。

    迪诺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于是温热而微甜的呼吸就在鼻翼之间交缠，给两人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玫瑰色。

    紧接着，柔软的触感自唇边传来。

    他微凉的唇完全印上了她的。

    一个生疏、纯净、又小心翼翼的吻。一个带着安慰、喜爱和心痛的吻。

    她几乎被那香甜气味冲昏了头……然后一切的声音、一切的感受全都远离她而去，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唇上的微凉。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羽毛，飘起来了……

    片刻后，迪诺离开了她的嘴唇，两人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迪诺把女孩搂在怀里，努力平复着心跳。

    他们就这样拥抱着，半晌后，呼吸才终于恢复正常。

    然后在云理的要求下，迪诺不得不放弃追究云雀的行为。但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于是罗马利奥开着车将两人送回了云理的住所。

    将云理送回房间后，两人并肩坐在她的床上。

    迪诺觉得气氛莫名压抑。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那一吻之后，云理就表现得很奇怪。这一路她留给了他漫长的沉默，和比沉默更加让他难以理解的眼神。这让迪诺再次回想起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时常搞不懂这女孩。

    但是他已经开赌，没法回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巧的首饰盒，放在云理手上。

    “如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可以选择改变它。”

    女孩坐在床边，低头静静看着手上的盒子，半晌没有回答。她连心上人的离去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听到下楼梯的脚步一阵混乱，一句“哎呀”紧跟着一声重响，她才回过神来。

    站在门口的罗马里奥也听到了自家boss摔下楼，门开时，后者的表情却略显落寞。

    迪诺靠到车门上，看着楼上房间的灯光，然后久违地跟罗马里奥要了一根烟。

    “boss，不是不喜欢这味道吗？”说着，点上了火。

    “谢了，罗马里奥……”他吸了一口，随后烟气和呼出的白雾混合着飘散出来，“总感觉，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很煎熬。”

    他抽烟并不熟练，只是偶尔和手下们喝完酒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来两根，然后手下们总会一边调笑他，一边教他怎么吐出烟圈——这个技能他一直也没学会。

    罗马里奥也陪了一根，在一旁关注着他的状态。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果然boss对沢田小姐非常重视……

    “boss，为什么不邀请沢田小姐来我们的家族呢？”

    好问题。

    “邀请她啊……”

    “是啊，等明年小姐满16岁就可以结婚了。总之，最差也就是被拒绝而已。”罗马里奥点点头。

    听到这句话，迪诺笑了，“我已经被拒绝很多次了，罗马里奥。”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让她加入。那时候只是逗她，她却言辞拒绝了，说她要当好人。第二次、在她因看到加百洛涅的某栋大厦而两眼放光的时候，他又试图邀请，“加入我们之后，会很有钱哦”，她还是拒绝了，信誓旦旦说要自己赚钱买楼。后来某一年他开车带她在岛上兜风时，她感叹说风景真好，他再一次开着玩笑提出来：“那就留在这里吧。”而她却回答：“妈妈生病了，我不能走。”

    后来就是移植手术前夜。他想，如果手术成功，说不定她会愿意呢。但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问，她就提前拒绝了：“等这次事情过去，我想赶紧回到以前的生活……”

    再然后她母亲去世……

    他没法再问了。

    直到前两个月，里包恩突然告诉他云理正在协助彭格列十代目——她的亲人沢田纲吉上位。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这孩子一直和黑手党有关联，又为什么一直拒绝他……原来她早就已经是彭格列家族的人了，他还傻傻的以为她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罗马里奥……我们这种人果然没有随意追求爱情的资格吧。”

    迪诺深深吸了一口烟，却因为太用力被呛到了，咳了半天，眼角都咳出了泪花。

    罗马里奥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抽烟。自家boss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抛却不了天真。黑手党之中能有爱情就已经十分难得了，那些当首领的掌握权力之后，哪个不是看上的女人就想方设法得到？

    夜深露重，待到楼上卧室的灯熄灭时，迪诺二人的身上已经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脚边也堆了好些烟头。

    “boss，平时不抽烟的话，一口气抽这么多会吃不消的。”

    “嗯。”迪诺把最后一根吸完。他看了一眼地上，感觉有点头晕，原来抽烟也会抽到醉吗？

    “还是把这些收拾了吧。”

    迪诺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

    “要走了吗，boss？”

    “走。”

    “您是要放弃了吗。”

    迪诺撑住有些发晕的头，最后看了一眼楼上漆黑的窗户，笑笑，“你还不明白吗？……是她放弃了。”

    云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说普通人的生活和十年后那个结局她必须要选一个的话，她一定会选前者。但是如果在那个结局和迪诺中选择，那么她会放弃迪诺。

    就在回来的路上，她发现自己看不清迪诺的命运了。

    他的未来中好多节点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她也看不清云雀那样。她最害怕的事情，就因为她一时的任性而发生了。明明之前再怎么跟迪诺暧昧玩闹都丝毫不受影响的命运，却因为一个吻……真是罪恶的一个吻啊。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个十年后的自己为何送来一颗羽毛球。

    ——选择另一种生活，不要碰爱情，会看不清。陷入爱情就像陷入泥沼，会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想保护的人就保护不了，想守护的命运就会从此消失。

    但她发现得有些晚了，迪诺的未来已经受到了影响。所以，现在她必须要让一切变化到此为止，不能再扩大。

    她不敢打开首饰盒，不知为何，这东西让她感觉心慌。就连放在枕边都有点害怕，于是她起身将其放到了桌子上。下床后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到一道光。

    是车尾灯……

    迪诺的车怎么现在才离开？

    云理犹豫片刻，又拿起了那个盒子。

    不管里面有什么，她都不会改变想法的，所以就看一眼。

    小小的盒子被黑色的哑光面料包裹，显得古朴有质感，需要微微用力才能打开。

    “！”

    黑色盒子中静静放置着一枚夺目的戒指。

    戒指的造型古典而华美，通体呈银色，中心的位置是一块醒目硕大的金红色琉璃。她轻拂琉璃表面，指腹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借着月光，她看出了上面雕刻着的复杂花纹……那是加百罗涅的标志。

    ——十年后——

    美国，弗罗里达州某体育场。

    最后一球落地，出界。比赛结束了。听着台下对手的粉丝们的尖叫呼喊声，云理累得躺倒在了地上……输了，今天发挥得好差。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整天都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她在教练和队友的簇拥下离开场地，独自前往了更衣室。

    几分钟洗完澡，云理站在镜子前吹着头发。镜子里，她的脸颊仍微微泛红，是剧烈运动后的余温。

    成年后她的体型变化很大，曾经纤细的身板窜到了近一米七的个头，长期训练的手臂和后背线条紧实，美丽的身体显得阳光而蓬勃。

    她穿上衣服，简单补妆，戴上了项链。

    说是项链，实际是个戒指，只不过对她的手指来说太大了所以只能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她已经戴了十年，不知是什么材质，一点生锈氧化的痕迹都没有。

    看着那散发着金红色荧光的戒指，她想起来今天的日子。

    “是那天啊。”她抚摸上去。真巧，原来刚刚好十年了。

    突然她的脑袋里出现了一段画面。

    画面十分混乱——震耳欲聋的枪声、呼喊声，巨大的海绵龟四处踩踏，身下是白色的火焰马。她立刻判断出，这是迪诺看到的画面。

    “就凭你那种破烂戒指，还坚持什么呢！”有几个冒着各色火焰的家伙飘在空中。

    他们的战斗方式云理无法理解，但似乎迪诺处于下风。

    画面断断续续，但加百罗涅的总部已经肉眼可见的一片狼藉。她很久之前曾经去过那个地方，是个非常漂亮的城堡，有花园和草地，充满了艺术气息……

    云理握紧了手中的戒指。

    自从十年前那天晚上迪诺的命运模糊了一部分，她就再也看不清全貌了，由于蝴蝶效应，还总是会有从没见过的画面突然出现。

    该怎么办？她粗略感觉到距离她看到的画面发生只剩下几个小时了。

    她拨通了里包恩的电话。

    “怎么了，云理？看到什么了吗？”

    里包恩的声音让她多了几分安心。不管时隔多久，每次联系上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跟她生疏。

    “加百罗涅家族遇到危险了，大概三小时后，敌人是白色的制服，有各种颜色的火焰武器。里包恩，怎么办？”

    “真是乱来。直接说出来的话，以后可就没办法……”

    “我知道，但如果没有了家族，对迪诺来说打击太大了。拜托你了，里包恩。”

    “咳……我走不开，云理。彭格列也走不开。”小婴儿的声音突然有些憔悴。

    云理拿着电话，懵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在她没有关注的这段时间里，许多人的未来都发生了变化，在里包恩说话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他的命运……难以置信，他快要死了，而且是无法避免的死亡。

    注意到了云理的沉默，里包恩道，“我给你迪诺现在的联系方式。你别替我难过，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可以的话，今后帮我照看好彭格列。”

    “……好，我答应你。”

    他们已经太久没联系了。高中毕业后她就走上了职业球员的道路，除了里包恩偶尔会问她一些拿不准的事情外，她已经彻底断绝了与里世界的关联。

    至于迪诺……虽然她会时常关注他的命运的动向，确认他一切安好。但是自己对他来说，搞不好已经是个陌生人了呢……

    拨通号码的那一刻，本以为那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成熟了许多，她却还是不争气地犯起紧张。

    “哪位？”低沉的意大利语响起，不带什么感情。那还是她熟悉的声音，只是气质变了。

    云理定了定神，“我是沢田云理。”

    对面停了几秒后，也换成了日语，“……小云？是你吗？”

    “是的。”

    “你今天……不是在比赛吗？”

    云理瞬间感觉头皮一紧，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差点崩塌。花了几秒时间，她强行冷静下来，无视了对方的问题：

    “迪诺，你要小心，大约三小时后你们家族总部会遭到袭击，敌人很多，武器很强。你们……尽快做好准备，或者提前撤离。”

    迪诺消化了片刻，“好的。还有其他信息吗？”

    云理再次回忆，“他们还提到了戒指。你的戒指恐怕不如敌人的强。”

    听到这句话，他稍微放缓了语速。

    “我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当初的戒指……还在吗？”

    果然是重要的东西啊。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下次就不要这么轻率地送出去了。要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你要我怎么办？”

    云理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怒气，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脾气似乎变得更坏了。迪诺笑出了声。

    “呵……我下次注意。这次就先帮我保管好吧，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