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夜,雨丝细密。
林岁抱着琴谱冲进宿舍区,黑色防晒衣裹得严严实实,袖口盖过指尖,布料带着淡淡洗衣粉香。
她没穿连帽,雨水顺着发尾滴进领口,冰凉。
到宿舍门口,她抖了抖衣服,把琴谱放在干毛巾上,才发现外套左下角绣着一行极小的字母,【Bsket 18】,与钥匙扣同色。
她愣了两秒,把外套折成方块,塞进空纸袋,写上“待还”,放进衣柜最里层,雨停即还,不拖不欠。
周日清晨,雨停,云层泛着淡青。林岁拎着纸袋去洗衣房,把外套扔进滚筒,加一勺洗衣液,定时三十分钟。
机器轰鸣里,她低头写手账:待还物品:黑色防晒衣×1,归还时间:周一早读前,备注:无利息,无接触。
写完后,她合上笔帽,耳机塞进耳朵,老年机里放着英语听力,声音调到最大—隔绝外界,也隔绝某个名字。
周一早读前,老周抱着一只纸箱进来,满脸喜气,“校庆倒计时!学校定制荧光手环,每人一个,晚上集体荧光跑!”
纸箱打开,荧光绿一片,像会发光的青草。
林岁领到编号【327】,顺手套在手腕,袖子盖过,一点光不漏。
老周继续宣布:“今晚19:00,操场集合,班级队列,缺席扣操行分!”
林岁在心里打勾:参加但不显眼,站中间,躲灯光。
傍晚18:40,她换好运动服,把外套纸袋挂在手腕,站在班级队列中间。操场灯光一盏盏亮起,音乐炸响,学生像会发光的鱼群。
她低头调整鞋带,忽然感觉手腕一空——荧光手环被挤掉,滚到地面,瞬间被踩灭。
她弯腰寻找,周围全是腿,绿光晃动,像深海漩涡。
一只手臂从她身侧伸出,捡起那只灭掉的手环,指尖一掰,“咔”地一声,手环重新发光,亮度比之前更盛。
沈砚把发光的手环递给她,声音被音乐冲淡:“编号327,别弄丢。”
林岁接过,道谢,声音轻得像风。
她把袖子往下拉,盖住发光处,像盖住某种不必要的注目。
荧光跑结束,20:30。操场灯光熄灭,学生散向各处,像潮水退散。林岁拎着纸袋去教学楼,外套已晾干,今晚必须归还。
侧门走廊,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又一盏盏熄灭。
她走到最后一盏灯下,听见身后脚步声,沉稳,却停在灯光边缘。
沈砚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空纸袋,与她同款。
他把纸袋递给她,声音低:“你的,干了吗?”
林岁点头,把另一只纸袋递给他:“你的,已洗。”
两人同时接过,同时后退一步,像完成某种无声交接。
感应灯突然熄灭,走廊陷入黑暗。
林岁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摸到墙壁,找到开关,轻轻一拍,灯没亮。
停电了。
黑暗里,只有荧光手环在袖口下发出微弱绿光,像被囚禁的萤火。
她听见沈砚低声笑:“荧光挺好,省电。”
林岁没接话,只把纸袋抱在胸前,背脊贴着墙壁,计算距离,再退三步,就是楼梯口,可以离开。
沈砚站在原地,没靠近,也没离开,像给她留出足够逃生通道。
黑暗把声音放大,她听见自己心跳平稳,没有加速。
三秒后,灯突然亮起,感应恢复。
林岁迅速迈出三步,走出灯光范围,回头礼貌点头:“谢谢,晚安。”
沈砚没追,只把纸袋提在手里,声音散在黑暗里:“晚安,327。”
周二早读前,教室。林岁把黑色外套叠成方块,放进干净纸袋,写上“已洗净”,推到沈砚桌面。
沈砚没立即接,只把一只透明笔盒递给她,声音低:“荧光跑纪念,编号327,你的。”
笔盒里躺着一支黑色中性笔,笔帽顶端嵌着一小块荧光绿,像被囚禁的星星。
林岁摇头,声音轻却坚定:“我不收纪念品,谢谢。”
沈砚没强求,只把笔盒收回,声音散漫:“那就放在公共笔筒,谁用都行。”
林岁点头,把纸袋往他桌面推了推:“外套已还,无欠款。
沈砚笑,声音低:“收到,无欠款。”
他把纸袋塞进书包,没再说话。
林岁转身回座,心里给今天打勾:外套:已还,纪念品:已拒心跳:正常。
周二夜里,林岁抬头看窗外,月亮很圆,像一块未标价的荧光板。
而此刻,最后一排的沈砚,把那只透明笔盒放在公共笔筒最里层,笔帽顶端荧光绿在黑暗里微微发亮,像遥远座标。
他低笑一声,声音散在夜色里:“327,座标已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