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C市罕见大雾。
校园广播循环推迟上课通知,校道能见度不足五米,路灯被白雾吞没,像悬在半空的月亮。
林岁7:00准时到校,校服外套里揣着一张手写请假条:“因雾太大,家住临县,担心高速封闭,申请上午请假,返家确认母亲安全。”
她把请假条递给值班老师,声音低却清晰:“我想请假到12点。”
老师看了看雾,又看了看她,点头:“路上小心,及时报平安。”
林岁转身走出校门,背影很快被浓雾吞没。
她没回头,也没看见沈砚站在教学楼天台,看着雾把她吞进去,像看一场未命名的消失。
9:30,雾未散。
沈砚被老周抓去帮忙——期中试卷分装,地点:空教室。
卷子在桌上堆成小山,密封条、订书机、红色印泥排成一列。
沈砚单手转着订书机,偶尔抬头看窗外——雾太浓,什么也看不见。
分装到第三叠,他发现一张异常试卷,语文答题卡,作文页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雾太大,担心妈妈,写完就回家。”
字迹很轻,却工整。沈砚指尖一顿,把那张答题卡抽出来,放在一边。
他继续分装,却时不时抬头看窗外,像等雾散,又像等某个身影从雾里走出来。
11:00,试卷分装完毕。
他把那张异常答题卡折成方块,塞进铅笔盒最里层,像收起某段未命名的情绪。
11:30,雾开始散。
沈砚背着篮球,绕过旧教学楼,停在一层最里侧,废弃储物柜。
柜门锈迹斑斑,锁孔却干净,像是最近被打开过。
他掏出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柜门开了。
里面空荡荡,只有一只透明文件袋,袋子里装着一张折叠的A4纸:“请假条复印件 + 雾天行车注意事项 + 一张回程车票”
车票日期:今天,发车时间:12:30,目的地:A市。
沈砚把车票放回原位,关好柜门,像从未打开过。
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慢,却稳。
背影挺直,像一把收拢的伞,不再漏光,也不再漏声。
12:00,雾开始散,阳光从云层里漏下来,像被水洗过的灯泡。
林岁从A市返家,确认母亲安全,又乘同一班车回学校。
她没告诉任何人,也没让任何人知道。
她只是把那张请假条撕碎,扔进车站垃圾桶,像把某个刚刚走完的早晨,也一并扔掉。
返校途中,她靠在车窗上,看雾从山腰一点点散去,像看一场未命名的电影。
她没再想起旧储物柜,也没想起那张车票。
她只是把明天要用的课本摊开,一页一页压平,像把某个刚刚走完的夏天,也一并压进书页里。
周六夜,宿舍阳台。
林岁站在栏杆边,看远处路灯一盏盏熄灭,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像被水洗过的灯泡。
她抬手摸了摸头发——夜风早已干透,却仿佛还残留一点凉意。
她没再想起那场雾,也没想起旧储物柜里的车票。
她只是把明天要用的课本摊开,一页一页压平,像把某个刚刚走完的夏天,也一并压进书页里。
远处路灯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她转身回房,脚步比夜风时慢,却稳。
背影挺直,像一把收拢的伞,不再漏光,也不再漏声。
八月三十一日,C市热得发黏。
林岁在卧室地板摊开24寸行李箱,收拾好东西,那件黑色防晒衣已被她叠好,塞进衣柜最底层,像把某个夏天压进暗格。
24寸箱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却轻得反常。
她拉上拉链,站在原地,听见窗外蝉声拖长,像某种未完成的告别。
22:40,林岁独自乘夜班公交去火车站。
车厢空荡,冷气开得太足,她把外套留在家里,只穿一件纯棉短袖,袖口被风吹得贴在手臂,像一层薄冰。
她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老年机里放着英语听力,声音调到最小,刚好盖住发动机的低鸣。
车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晕开,像被水冲过的颜料,一闪即过。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下,上来一个人,是沈砚。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断眉和下颌线,单手拎着28寸行李箱,另一只手把篮球夹在臂弯。
他投币,抬头,目光掠过车厢,落在她身上,只停半秒,像确认某个座标是否存在。
然后,他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把球放在脚边,没说话,也没再抬头。
车厢重新启动,发动机低鸣,像把两个人隔在两条平行线。
林岁没回头,只把耳机音量调小一格,像把某个名字也调低一格。
23:30,火车站候车大厅。
林岁站在自助取票机前,刷身份证,取票,转身,沈砚站在她半步之外,手里拎着同班次的火车票:C市→A市,硬座,07车,连号。
她没惊讶,也没打招呼,只把车票塞进钱包最里层,像把某个巧合也塞进最里层。
候车大厅灯光惨白,她找到最角落的座位,坐下,把行李箱放在脚边,像给自己筑一道无形的墙。
沈砚坐在她斜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过道,像把某种距离也划成直线。
他没说话,只把篮球放在脚边,帽檐压得更低,像把某个名字也压得更低。
00:10,开始检票。
林岁起身,拖着行李箱往检票口走,脚步轻而快,像避开某种不必要的交集。
沈砚没追,只把篮球夹在臂弯,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像确认某个背影是否存在。
01:20,火车硬座车厢。
林岁找到座位,靠窗,把行李箱塞进座位下,像把某个夏天也塞进座位下。
沈砚坐在她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小桌板,像把某种距离也划成直线。
车厢灯光惨白,她闭眼装睡,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声音调到最小,刚好盖住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
对面,沈砚把篮球放在脚边,帽檐压得更低,像把某个名字也压得更低。
02:40,火车驶过A市大桥,远处楼顶突然炸开一束烟火,红色,绿色,金色,像被水冲过的颜料,一闪即过。
林岁睁眼,目光穿过车窗,落在那束烟火上,像看一场未命名的电影。
对面,沈砚也睁眼,目光穿过车窗,落在那束烟火上,像看一场未命名的电影。
烟火只持续五秒,却足够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车窗上,重叠又一瞬即散。
林岁没转头,也没说话,只把耳机音量调小一格,像把某个名字也调小一格。
03:10,火车进站。
A市站台风很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林岁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脚步轻而快,像避开某种不必要的交集。
沈砚走在她身后,中间隔着一条人流,像把某种距离也划成直线。
他没追,也没喊,只把篮球夹在臂弯,像确认某个背影是否存在。
出口处,人群涌动,像被水冲过的颜料,一闪即过。
林岁没回头,也没停步,只把明天要用的课本摊开,一页一页压平,像把某个刚刚走完的夏天,也一并压进书页里。
远处路灯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她迈步走进光里,脚步比来时慢,却稳。
背影挺直,像一把收拢的伞,不再漏光,也不再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