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跟付景随同班这件事非常难以接受,但徐槐双也还是强迫自己适应了。
她非常用心地做着“向导”的工作,带着付景随逛校园,办水卡饭卡,领取新校服。
榕城一中是省重点中学,主校区非常大,她顺手带徐景随去男宿舍。
徐槐双自夸说:“这么热的天,我还带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觉得我现在简直是菩萨降世。”
付景随无声盯着她,心里猜测着下一句她可能会说些什么。
“现在这算不算还你一个人情?”徐槐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
——果然猜准了。
“算。”付景随说。
徐槐双眼睛笑弯了,似乎非常满意这个回答,她快步跑到付景随面前,扯着书包带,边退边走说:
“喂,付景随,你在北川的成绩有多好?”
付景随没有回答,伸手拉了她一把。
正好拉住她的手腕。
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整只手腕,在闷热的盛夏,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她低头能够看到他的手掌,手背宽整,嶙峋青筋明显,五指也修长骨感,是很性感的一双手。
“有人。”付景随松开她。
徐槐双的身后正好有人经过。
如果不是刚才付景随拉她一把,就该撞人,出现“人祸”了。
“开学这么多人。别这样走路。”付景随说。
“唉,刚才那都是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徐槐双还是老实了,乖乖跟在付景随身边和他并排走。
徐槐双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付景随说:“还行。”
“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非常喜欢说废话,‘还行’到底是好还是坏。”徐槐双非常不喜欢他这种说话方式。
“主要什么样的成绩叫做好?”
徐槐双说:“比我考的差就是差,比我考的好就是好。”
“你这不对吧,成绩判定标准以你为准吗?”
徐槐双说:“你让我判定的。”
“那大概率……”付景随瞥她一眼:“大概率比你好点。”
徐槐双“哈”了一声:“你瞧不起谁啊,在这个学校,我只承认陈朝屿比我强。”
“陈朝屿又是谁。”
“朋友。”
“你这么多朋友。”
“当然了。”徐槐双沉默了两秒钟,脑瓜子一转有了个点子:“付景随,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不要。”付景随说:“我觉得你还是戒赌吧徐槐双。”
“你为什么不敢赌,对自己不自信吗……”徐槐双追着他问。
“你又为什么非要跟我赌。”
“还不是因为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徐槐双控诉他,“付景随,我发现你这个人非常狠心,帮我写字帖要我两个人情。”
“徐槐双,”付景随喊她:“其实我也想问你……”
“我刚来那会儿迷路,如果当时你的暑假作业已经完成了,是不是就任由我一个人在巷子里打转,自己跟朋友玩?”付景随慢悠悠补充,眼睛看着她。
徐槐双一噎。
付景随似笑非笑:“到底是谁心狠。”
徐槐双没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毕竟那时候我俩刚认识……好吧,当时的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现在是球王之间的惺惺相惜……”徐槐双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喊她:“班长!”
徐槐双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学校遇到同班同学,下意识一个后撤步,跟付景随拉开了距离,朝着那个同学走过去。
“hello啊李威。”徐槐双热情朝对方打招呼。
付景随瞥了一眼徐槐双和同学停在原地讲话插着兜,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徐槐双和同学打好招呼了,快步追了上来。
“等我一会儿。”她大喘气。
“你不是不想要被同学看见?”刚才她那一个后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付景随都看到了。
徐槐双理性分析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让同学们知道会好点吧,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但是你那么多朋友都知道了。”
“不一样的,我朋友都是经过我筛选过的,人品杠杠的,不会说我闲话。”
徐槐双说话只说一半。
只不过付景随听懂了,朋友是朋友,同学是同学。
朋友不会说闲话,但是同学会。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她们不过是重组家庭里的兄妹,但也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那以后在班上要跟你刻意保持距离?”
“也没必要,正常一点就好了。”
-
当晚上晚自习,付景随这个“转学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讨论。
首先“转学生”这个身份本来就自带讨论度,而且付景随这张脸,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低调的。
徐槐双事不关己,同桌简妙问她:“你都不好奇转学生吗?他真的很帅唉。”
徐槐双转着笔,回头看了一眼。
付景随坐在后排,靠窗位置。
他刚换上学校的校服清瘦,肤白,眉眼深邃,模样极漂亮。
他身边围了几个男生,在跟他说话,他也回应,隔得远听不清他说什么话,但是有了身边一众男生做对比,显得他看起来更帅了。
这张脸以后到底会有多少小迷妹?
虽然徐槐双非常不想承认,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付景随,是一种观赏性很强的碳基生物,简称大帅哥。
徐槐双仗着现在教室里很多人都在盯着他看,于是她也回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可似乎付景随装了雷达,能够感应到她一样,抬头老了看过来。
两个人隔着远远地距离,绕过人群,对视上,又同时迅速分开。
装不熟。
只不过压根没人发现。
这些人问付景随的问题,无非也就是那几样,你是北川人?会不会说北川话?你说话怎么没有京腔?
付景随一开始还礼貌回答,只不过后来被问累了,回答越来越敷衍,最后压根不想回答了,语气也淡下去:“让我休息会儿。”
他深邃的眉眼中还带着困倦和懒怠,浑身逐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大家也发现他虽然礼貌,但其实本质上挺难接近的,于是渐渐地也就没人敢再打扰他了。
人不搭理他了,付景随乐得清净。
但徐槐双成了下一个被围着的人,一口一个班长,问她各种和开学有关的问题。
徐槐双居然是班长。
这点付景随是完全想不到的。
跳脱的元气少女,大大咧咧但乖巧,偶尔有点小迷糊,成绩不好,运动天赋为零。
这是他没来榕城之前,听徐成砚自己描述以及自己脑补,补出来的一个“继妹”形象。
只不过,现在才认识一周,她就已经颠覆了不少他对她的“预期印象”。
开学第一周,上课下课,吃饭睡觉。
没什么特别的。
这一周,徐槐双跟付景随在学校里说话不超过十句,除了徐槐双作为班长,需要跟他登记一些东西之外,两个人没有半点儿交集。
只不过两个人都是走读生,虽然校内没有说话,校外还是有交流的。
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每天下午六点半,走读生就可以回家了。
付景随每天下午,都会在距离学校五十米远的黄桷树下等她一起放学。
或者是两个人出校门口的时候各走各的,但黄桷树下集合,再一起回家。
也不是两个人非要一起回。
主要是——
付景随说:“我妈叫我等你一起回家。”
徐槐双:“我爸也说了。”
两个人各自的爸和妈都希望她们能够关系和睦,他们自然要装“兄妹情深”,但他们也的确对对方没有太大的意见。
其实两人刚结伴回家的第一天,付景随就说:“你要不想跟我一起走,我们可以分开回到小区门口在一起回家门。”
徐槐双说:“没必要吧,反正我对跟你一起回家这件事没意见,对你也没意见。”
说完,她又猜测:“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因为我爸‘威胁’才跟你回家的吧,怎么可能。”
“我发现你特别听你爸的话。”
“听话也不是所有话都听,如果你是精神小伙,或者是品行不端的不良少年,别说现在跟你一起回家,刚来我家的第一天晚上你就被我赶出家门了,我的意思是……”
“我听的懂。”
“那就行。”
总之两人结伴一起回家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傍晚的夕阳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回家都是坐公交车,有时候两人一下课,就直奔公交站台,直接坐车回家。
偶尔徐槐双嘴馋了,会拉着付景随去附近的街边小吃摊,逛一圈之后再回公交车站等车。
毕竟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是晚上七点半,美食街离学校也并不远。
她在小吃摊买吃的,也会分享或者安利一些美食给付景随。
有时候是“榕城小汤圆”,“熨斗糕”和“三角粑”,付景随不怎么爱吃甜食,他几乎每次只买“锅巴土豆”之类的食物,两人从美食街买好东西出来,一边吃一边等车回家。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平稳地度过了一个月。
盛夏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十月底的秋天。
在这个秋天,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回家,徐槐双突发奇想,非要给他安利一把榕城特有的“烤脑花”,买了一份,想要分一点给付景随吃。
“吃吧,虽然名字听起来有点黑暗,但是真的很好吃。”
付景随浑身上下都在拒绝:“这玩意儿能吃?”
一听主料是脑花,他就忍不住面露嫌弃。
徐槐双手里捧着一碗烤脑花,追着他:“我还能害你不成,你试试呗,不好吃你打我行吗?”
付景随绷直了下巴:“不。”
“我是真的不可能害你,付景随,我认真安利呢,让你真正体验一把榕城特色”徐槐双的表情特别认真:“把你当成我亲哥对待的。”
这话说得正经,付景随听起来总觉得哪哪不得劲儿。
他说:“我知道。”
“你试试。”
付景随妥协了,吃之前问了一句:“吃起来是什么口感的?”
徐槐双想了一会儿如何形容,“像很软和的豆腐口感吧。”
“……”付景随尝试着吃了一口,差点吐了。
“哈哈哈哈。”徐槐双见他中招了,捧着碗烤脑花,笑弯了腰,她的背后是大片大片橙黄色的夕阳,牙齿非常白。
一副做坏事得逞的样子。
付景随知道她是在耍他,垂眸想瞪她。她就冲他眨眼、挑眉,装可爱、装无辜。
她说:“我就很喜欢吃,谁知道你不喜欢。”
“你喜欢吃也不见你吃。”
徐槐双动作利落地把那碗烤脑花丟垃圾桶里:“你都吃过了,我总不能跟你吃同一碗。”
付景随抬手,仗着提着她的书包带,把她往烤脑花的摊子拎:“你再去买一碗,我看着你吃。”
男女生之间的力量本来就差距非常大,徐槐双就这么被他拖着走,有点生气了,伸手拍他手臂:“喂,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先放手,小吃街这么多人,我不要面子吗?”
两人之间离得近,夏风吹过来,那风里隐约带着点小女生身上淡淡的香气,吹得人心猿意马。
付景随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他垂眸瞥了眼气红了脸的徐槐双,彻底知道“奇怪”来源于哪里。
他迅速收回手,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美食街。
徐槐双刚才被那么一拉,有点生气,抬头一看,看到付景随早就已经插着兜走远了。
往常他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会故意放慢步伐等她的。
现在要多快走多快。
真生气了?就因为一口烤脑花?
徐槐双一路小跑追了上去:“hello付景随,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付景随没理她,当没她这个人。
徐槐双跟在他旁边,努力跟他的步伐:“等等我行吗?你腿长了不起。”
“……”
“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
“我以后不跟你不跟你开玩笑了,行吗。”
“……”
徐槐双追了一会儿,也道歉了,也示好了,付景随一直不理她,她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也沉默。
两人沉默等车,沉默坐公交,沉默地穿过那条长长的风眠小巷。
谁也没理谁。
正式认识的一个月,付景随跟她冷战了。
徐槐双当时想不通为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一碗烤脑花?
在进小区电梯之前,付景随终于跟她说话了,电梯缓缓上行,狭小的电梯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徐槐双,真正的兄妹是怎么样的?”
他没有当哥哥的经验。
不知道怎么样当一个哥哥。
但好像不是现在这样的。
太奇怪了。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直接把徐槐双给问懵了。
她还真没思考过。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两个人走出电梯,付景随拉开门之前,回头对徐槐双说了另外一句话:
“徐槐双,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距离,不该这样亲密,毕竟我不是你亲哥。”
徐槐双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愣了一会儿,在消化他这突然说的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