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分过后,白昼变短黑夜变长,沐绒棉前天晚上定好的闹钟叮铃铃响起来,窗户外的天还是雾蒙蒙的一片。

    楼下的大爷坐在路边的光秃秃的梧桐树旁,拿着个收音机在听天气预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顺着满墙的爬山虎一直飘到房间里面。

    汉津市天气局发布大雾黄色预警,预测大雾一直会持续到今天上午,提示广大市民注意防范。

    沐绒棉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关好了窗户,早上醒来窗栓却打开了。

    清晨的水汽凉的刺骨,飕飕地从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户之间倒灌进来,沐绒棉光着脚,关上了窗,正打算坐回到床上清醒一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沐绒棉房间里的床头柜是沐肇明结婚的时候买的,听卖家说是从海外运回来的纯实木柜子,没有甲醛,当时在八几年的时候就花了不少钱。

    后来沐绒棉出生,原本放在主卧的纯实木家具,就和柜子一起,全部都搬到了沐绒棉的卧室。

    沐绒棉翻开手机盖,前些天陈君林送的手机挂饰晃晃悠悠,粉色的绒毛小球打在沐绒棉手背上,随着亮起的屏幕一起弹出来的是个短信提示框。

    发来短信的是个陌生号码,很简单的一句话。

    ——“我是段秉衡。”

    短短五个字,沐绒棉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昨天傅老师好像是说过,段秉衡是华新中学这次奥数联考的学生代表。

    华新这次和三中一起联合举办联考冲刺培训,两个学校的学生共享一套师资力量。

    傅老师有意推选沐绒棉成为这次比赛三中学生的小组长,估计段秉衡也是从傅老师那边得到的她的电话。

    沐绒棉又退回到收信箱看了眼。

    自从三大电信巨头推出了选号服务,靓号的热度就一直没下去过。

    就连对这种事一向不怎么上心的沐肇明手机尾号都是三个8。

    段秉衡的电话号码却很普通,沐绒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盘腿坐在床上,柔顺的发丝顺着沐绒棉的肩膀滑下来,握着手机,沐绒棉删删减减。

    ——“段秉衡你好,我是汉津市第三高级中学高三一班的沐绒棉。”

    手机系统自带的输入法蹦出来了个笑脸,沐绒棉来不及删除,卡哇伊的 (^▽^)便和短信一起发送了出去。

    沐绒棉盯着突然冒出来的颜文字看了半晌,啪地合上屏幕,把手机扔的远远的,趿上拖鞋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门口,被埋在棉被缝隙里的手机又嗡地震动一声。

    这次发来短信的不是段秉衡,沐绒棉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松开一口气,陈君林的电话便马不停蹄地打过来了。

    “棉棉,看到我发的短信了吗,咱们约好今天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你可别忘了。”

    沐绒棉刚接听,陈君林清脆的嗓音就风风火火地在房间里响起来。

    接了满杯自来水,沐绒棉挽起袖子,在牙刷上挤了颗黄豆大小的牙膏。

    “放心,我什么时候放过你的鸽子。”

    电话那头的陈君林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当面给你讲嘛。”

    “对了!”

    沐绒棉咕噜噜吐出漱口水,陈君林又拔高嗓音说道。

    “昨天晚上段星洄又来找我了,他好像很关心你,我就把你换地方上班的事情告诉了他。”

    沐绒棉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平时想从陈君林那里得到她消息的人不少。

    这么多年,段星洄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倒是没想到他和所有人都玩得开。

    沐绒棉擦干手上的水珠,“他昨晚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的补课怎么样?”

    “还不就那样,你晓得我对理科一直不感兴趣。”

    话筒另一边已经传来叫喊声,陈君林捂着电话扯着嗓子回了句知道了,又扭头继续给沐绒棉说道:“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妈说这个月的话费要是再敢超额就从我的零花钱里扣,具体的事情,等我们俩碰头了我再给你详说。约好的九点,我先去图书馆门口等你。”

    陈父陈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对陈家两兄妹从小就管得严。

    沐绒棉知道陈阿姨的性格,点头道:“好,我马上出门。”

    “嗯嗯。”

    陈君林回答得急,陈阿姨又扬声催促了起来,说的内容沐绒棉没听清,电话里好像有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下一秒,陈君林已经挂了电话。

    …………

    沐绒棉刚下楼,就与厨房里的沐肇明打了个照面。

    “闺女怎么醒的这么早?今天要出门?”

    沐绒棉:“嗯,君林约了我去图书馆,早餐就不在家吃了。”

    “那行。”

    沐绒棉从小和陈君临一起长大,两家人也都认识,知根知底的关系。

    沐肇明刚结束值班不久,本打算赶回来给自家闺女做个营养早餐,现在看来也没了必要。

    关上燃起,沐肇明说:“最近降了温,你出去的时候多穿点,外面冷。”

    沐绒棉正打算回句“好”。

    卫生间的门丁零当啷从里被推开,还没见到人,段星洄的声音就在客厅里响起来了。

    “不是外公,这里还有人没吃早饭呢。”

    段星洄刚醒,穿着沐肇明的老式无袖汗衫,脖子上吊儿郎当地挂着条毛巾。

    或许是因为长期运动加锻炼,段星洄肌肉明显,尤其是露在外面的三角肌和肱二头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野劲儿。

    “大早上把衣服穿好了出来。”

    换了个人,沐肇明的语气也山路十八弯,“去电视柜上放着的存钱罐里拿两块钱,早饭自己解决。”

    段星洄已经习惯了年轻时的老头,踩着深蓝色的塑料拖鞋,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把沐肇明刚煎出锅的荷包蛋塞进嘴里。

    “我还在长身体,外面做的饭哪有屋里干净。”

    “少贫,”沐肇明摆手,“一米八的人还长什么身体。”

    “棉棉,你待会儿出门的时候也去我钱包里拿几张,待会我出去,中午就不回来了。”

    沐绒棉:“好。”

    2006年剪个头发只要一块五,两块钱就已经能在街边的早餐铺吃碗不错的荤面。

    沐肇明熬了大夜,哈欠不断,被沐绒棉赶去二楼补觉。

    段星洄把两块钱的硬币在手里掂了掂,转过身,就看见沐绒棉把沐肇明的钱包从挂在门口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

    沐肇明应该是刚发了工资,已经裂了皮的钱包里全是红色的百元大钞。

    “…………”

    段星洄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了重女轻男,虚握在手掌里的两块钱顿时就不香了。

    说不怀恋那个专门为了他买生日蛋糕的老头是假的,段星洄还没来得及感怀伤秋,手里就被多塞了几个硬币。

    沐绒棉神色淡定:“我的零花钱给你,吃点好的。”

    掌心里的硬币还带着沐绒棉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段星洄那点不平衡,像是在天平上多出来了无限的砝码,顿时烟消云散。

    “算了吧。”

    在沐绒棉警告的视线里,段星洄依旧犯贱地在她刚梳好的脑袋上揉了揉。

    多出来的硬币连带着原本的两个钢镚,都被段星洄放进了沐绒棉的口袋。

    “你再不补补,是真的长不高了,反正我今天不饿,用不到钱。”

    段星洄心满意足的太过明显,也不知道这么好哄的性格这么就长了张比谁都要凶的脸。

    站在门口,沐绒棉背着书包问:“你今天有没有事情?”

    “没,怎么了?”

    “你要有空就和我一起去图书馆。”

    沐绒棉的人生从小到大都是同年龄的范本,她不清楚应该如何将段星洄的轨迹引领到正路上,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

    “我找了些高一的资料,还有我之前的笔记,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都拿去。”

    如果半个月前,有人告诉段星洄要好好学习,不可一世的段小少爷估计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他爸都懒得管的事情,你又算个老几。

    但此刻听着沐绒棉忧心忡忡的话,段星洄却觉得,学习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

    “行,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沐绒棉点头:“好。”

    段星洄拿上衣服去了卫生间,沐绒棉站在门外的马路边上等他。

    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色的光线从雾气的四面八方涌入,眼到之处,街景在雾中影影绰绰,看得有些不真切,小城掩盖在一种金沙金粉的幻象当中。

    沐绒棉深吸一口气,湿冷的雾气带着湿漉漉的凉意,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来了。

    段秉衡还是用的原先的号码,发送的讯息却比上一次的更短。

    ——“你好。”

    “在看什么?”

    段星洄换好衣服出门,便看见沐绒棉背着书包站在路边。阳光下,她低头看着手机,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侧脸上,愈发显得脸颊粉嫩,眸光柔和。

    听到声音,沐绒棉合上屏幕,将手机重新收回到口袋,“没什么。”

    见段星洄已经锁好了门,沐绒棉正想继续说,走吧。脸却被捏住了,段星洄扯着沐绒棉脸颊两侧的软肉,斩钉截铁。

    “骗子。”

    段星洄浑身一股子牛劲,沐绒棉被他揉的话都说不清楚。

    “真没什么。”

    段星洄仍旧不信:“真的吗?”

    沐绒棉发誓:“真的。”

    …………

    与沐绒棉家隔着一条马路的是家仿古的茶室。

    听老一辈的街坊说,那里曾经是民国一户豪门世家的住址,陆陆续续转让给了好几个主人,前些年,有位从津北考出去的大学生回来买下了这座老房子,在原先的基础上重新装修,开了这座及其有韵味的店铺。

    虽然只有隔街相望的距离,沐绒棉也只在它刚开业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店主摆在门口的菜单。

    上面的菜品取的名字都很文艺,但价格却贵的吓人。

    此刻贵的吓人的茶室二楼,何景明端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身子俯靠栏杆,感慨道:“果然还是俊男美女的恋爱看着有意思。”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没接话。

    何景明耳朵尖,听到一声嘲讽的轻笑,不明所以地扭头看过去,段秉衡已经收起了手机。

    站起身,穿着休闲常服的段秉衡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冷冽,何景明愣了几秒,等他双手插兜,高挑清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木质楼梯扶手的间隙当中,何景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叫住。

    “秉衡,人都还……”

    段秉衡已经完全下了楼。

    “……没来。嗷,我靠!”

    何景明没注意,刚端上来的热茶全都泼了,慌慌忙忙扯了不少卫生纸盖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上,何景明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茶室二楼,烦躁地撩了撩头发。

    拿出手机,何景明点进□□。

    ——“别来了,衡哥已经走了。”

    原本无人说话的群里顿时弹出来了好几条消息。

    ——“何景明,你怎么回事?”

    ——“江江好不容易组的局,你到底做什么惹段秉衡生气了?”

    ——“这么点小事你都能搞砸,真有你的。”

    专门从海外买回来的新款手机嗡嗡一直在响,何景明已经懒得去看群里的消息。

    靠在沙发上,何景明选的这桌位置刚好能看到对面的那户二层小楼,汉津随处可见的房屋造型

    段秉衡生气了?

    何景明莫名,视线却又落到马路对面。

    站在那里的人已经走了。

    热闹起来的路口,原先举止亲昵的少年少女仿佛只是何景明的错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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