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是铁饭是钢。

    段星洄虽然说不想吃,但沐绒棉也没真打算饿着他。

    为了方便学生,汉津市第三高级中学对面是整条街的商铺,沐绒棉在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早餐铺子档口前停下。

    “老板要两碗炸酱米粉。”

    “好嘞!”

    热气腾腾的水汽把狭小的铺子浓罩进温暖的白雾当中,铺子不大,墙上的几个排风扇呼呼地吹,油腻腻的收银台后是两口喷香翻滚的大锅,只是闻到香味,肚子就已经饿了。

    早餐铺是一对夫妻开的,听到来了客人,妻子手脚麻利地把上一碗面端给食客,久经风霜的手掌在围裙上擦拭几下,她笑呵呵地撕下两张蓝色的纸制票据。

    “两碗炸酱米粉,有啥忌口不?”

    不等沐绒棉回答,站在她身边的段星洄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

    “不要葱花和蒜末。”

    “好嘞,”老板娘又问:“小美女呢?”

    段星洄脱口而出:“和我一样。”

    段星洄拿了票,转过身才发现沐绒棉一直在看着他。

    她的视线打量意味太明显,段星洄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小爷我脸上有东西啊?”

    “不是,”沐绒棉摇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其实沐绒棉也不是完全不能吃葱蒜,她只是不太喜欢。

    沐肇明每天忙的时候,沐绒棉的一日三餐都会在外面解决。

    有的商家提前备好的菜,葱花和蒜末切的细碎,混在菜里。沐绒棉很少会让对方重新做,只是会在吃的时候将不爱吃的挑出来。

    知道沐绒棉忌口的人很少。

    沐肇明算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沐绒棉知道这种小事,沐肇明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段星洄臭屁道:“我就是知道。”

    沐绒棉去世的太早了,段星洄其实对她的印象很浅。

    为什么会唯独将她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段星洄小的时候,换过好几个住家保姆。

    新来的保姆没注意,做饭的时候在菜里放了蒜,段星洄吵着闹着不肯吃,甚至一度闹到保姆没办法给他爸的私人助理晏叔打电话的程度。

    段星洄其实只是想闹着让段秉衡回来,段秉衡也确实回来了。

    他那天原本要去国外参加场重要的商业会议,已经到了飞机起飞的时间点,接到电话,他推掉全部的行程,返程回了家。

    闯了大祸,还是个小萝卜丁的段星洄害怕。

    段秉衡却没任何责备,风尘仆仆的男人脱了西装,挽起袖子,明亮温暖的灯光下,只是坐在段星洄对面,一颗一颗地将蒜末挑了出来。

    后来家里换了保姆,段星洄偶然偷听到他爸给保姆说,少爷和夫人一样,不吃葱和蒜。

    那时候他才懂得他爸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段秉衡不在意任何人,包括他,但却会永远记得她的喜好。

    汉津人习惯吃炸酱米粉的时候过道凉水,软糯弹牙的米粉在煮开的骨汤里烫个几秒,老板娘熟练地将粉舀起来,递给丈夫调味的时候,她单手撑在灶台上夸了句。

    “你们俩兄妹感情真好。”

    沐绒棉以为他又会臭屁地回句“那当然”,结果段星洄嘴角都勾起来了,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指出。

    “我不是她哥。”

    沐绒棉心想,他还挺讲究辈分。

    第二碗米粉还在锅里煮,沐绒棉口袋里的手机却又震动了几下,稍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沐绒棉给段星洄说了声,走到早餐铺外面,挂饰丁零当啷晃动几下,被她和手机一起拿到了手里。

    …………

    沐绒棉虽然不说,但出于父子之间的第三感,段星洄断定沐绒棉出门前在手机上看的内容,百分百与他爸有关。

    段星洄撇嘴,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爸还是只花孔雀,到处开屏。

    从站在街边的沐绒棉身上收回视线,狭窄的过道里,段星洄朝收银台后的老板娘问道:“姐,隔壁蛋糕店什么时候开门啊?”

    少年模样长得周正,嘴也甜,就算他顶着不伦不类的粉色寸头,也依旧讨人喜欢。

    “他们啊,他们下午才开,”又一碗米粉出了锅,早餐铺的老板娘好奇,“咋拉,馋一口甜的?”

    “不是,我外公说我妈爱吃他们家。”

    “哎呦,真孝顺。来,你们的炸酱米粉好了,空的位置都能坐,你先把米粉端过去,筷子我来给你们拿。”

    老板娘随意指了下四周。

    早餐铺坐落在育才路和小巷交汇的转角处,为了方便食客用餐,西北两面的墙都被打通安装上了卷帘门。

    白天开业的时候把卷帘门拉上去,从店里一直到马路牙子边上,全都是用餐的位置。

    店里又来了客人,形形色色的居民源源不断地进来,老板娘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段星洄正打算端起瓷碗,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君林神色匆匆地从育才路上走过去。

    段星洄记得他妈说约好了要去图书馆,心里感到奇怪,段星洄直接把话问了出来。

    “津北还有其他图书馆?”

    早餐铺老板娘头也没抬。

    “没啊,就新城区育才路上的那个,三中教室都不够,哪还有地建图书馆。”

    右眼皮狠狠一跳,段星洄猛地转过身,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路边的沐绒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恐惧顿时就涌上来了。

    “靠!”

    老板娘看着上一秒还好端端的少年,突然变了脸色,他目跐欲裂,跑的又凶又急。

    “小帅哥,”老板娘在身后扯着喉咙喊,“你们的米粉还要不要了?”

    却没有人来得及回答她。

    …………

    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手机出了问题,沐绒棉站在马路边上,收信箱的界面转了老半天,才慢慢悠悠地显示出了短信的内容。

    ——“抱歉啦,绵绵,你自己去吧,我今天就不去图书馆了。”

    发信人是陈君林,发信时间是几分钟前。

    明明出门前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讲,沐绒棉不知道陈君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在通讯录的前几排找到她的名字,沐绒棉拨打出电话,嘟嘟几声过后,电话被人接起来但又很快被挂断。

    沐绒棉眉心微微皱起,纤细的指尖在按键上点击几下。

    ——“好,你先忙你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编辑好的文字还没发出去,电话铃声却又突然响起来了。

    “君林。”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沐绒棉没有听清,正打算张嘴去问。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巷口,住在附近的居民赶着买菜回家做饭,小摊小贩的叫卖声还没从街尾传过来。

    四周都是为了生活而在奔波劳碌的人,人群中突然扬起一阵让人心慌的喧闹。

    大雾散去,汉津市今天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铺天盖地的阳光晃地人眼睛发胀。

    沐绒棉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叫着陈君林的名字,她朝着吵闹的方向抬头看去。

    三中的老教学楼,墙面深蓝色的瓷砖仿佛是一汪波澜壮阔的海。

    没有预兆——

    穿着校服的少女从窗台跳了下来。

    沐绒棉渺茫的视野中,那道直直坠落的身影像是一只蝴蝶,裙摆飘飘,轻盈却又决绝地砸向肮脏的水泥地面。

    摇摇欲坠的玻璃窗终于挣脱了最后一颗螺丝。

    啪的一声,沐绒棉掌心里的手机狠狠坠在了沥青路面。

    目光所及之处,猩红温热的血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起初远处只有那模糊不清的一点红,心脏失速跳动间,后来滩漫出的血渍像是把整个世界都盖住了。

    “君林……”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惊慌失措此起彼伏的尖叫瞬间就响起。

    震耳欲聋的鼎沸人声,有人喊着报警,有人说要叫救护车,带着孩子的母亲猛地捂住幼儿的眼睛。

    哭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血泊里的身影扭曲却又熟悉。

    沐绒棉没有哭,她呆愣愣地感觉凭空掀起阵风,从教学楼的高处,一路贯穿街巷,在吹着那氤氲的阳光往远处走,伴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气,吹得她身心透凉。

    “三中的学生跳楼了!”

    “是个女娃娃,年龄不大,造孽啊!”

    “警察呢,派出所的人怎么还没来?!”

    “哎呦,这可咋办!”

    所有的嘈杂如同诡谲的音符,恍惚间沐绒棉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周围行人越来越多,接踵而至的人群里,沐绒棉站着没动,却看见拼劲全力朝她跑来的段星洄。

    炽烈的太阳将天地照得发白,他看起来那么害怕,那么难过,黝黑的眼瞳闪着亮光,四目相对,倒映出的是一张惊恐惨白的脸。

    沐绒棉想问问他,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君林,上一秒还在给她打电话的女生怎么会从楼上跳下来。

    段星洄已经转过了身。

    一米八的少年肆无忌惮,浑身都是野性,这一刻,推开涌上来的人群,他发了疯,终于克制不住,趔趄跄踉,跌跌撞撞地朝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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