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影的眼皮又轻轻颤了颤,像是被风拂动的枯叶。他望着龙雷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聚起一点光,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悄悄擦亮。
“孩子……”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你怎么回来了?”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稳:“你不是在深圳……搞那个新战队吗?听说……正忙着招人呢……”
话音里带着点虚弱,却清晰地透着对儿子的记挂,像是怕自己这一病,耽误了孩子心头的大事。
龙雷握着父亲的手紧了紧,指腹摩挲着那层粗糙的老茧,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了他:“爸,是搞了支新战队,在深圳,叫龙凤战队,正招人呢。”
他顿了顿,眼底浮起一层暖意,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那些事哪有您重要啊。战队的事有万龙盯着,错不了。您这儿才是最要紧的,我得在这儿守着您,等您好起来。”
说着,他抬手替父亲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触到父亲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揪,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您就安心养病,别的啥都别想。”
龙影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嘴唇翕动着,声音比刚才又低了些,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可是……那战队不是才刚成立吗?”
他喘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着,目光落在龙雷脸上,带着点放不下的牵挂:“刚起步的事儿最要紧,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这节骨眼儿回来,那边咋办?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啊。”
话音里的虚弱掩不住那份对儿子事业的记挂,仿佛自己这病成了拖累,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龙雷喉结动了动,声音沉了沉,带着点哽咽:“爸,您当然知道我在乎战队,但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他俯下身,替父亲掖了掖被角,指尖蹭过父亲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您忘了?从小到大,是您又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我没娘,您就是我的天。现在我长大了,该我守着您了,战队的事能缓,您的病缓不得。”
他握紧父亲枯瘦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养您老,是我这辈子最该做的事,比什么都急。”
龙影费力地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来,却只牵动了脸上的皱纹。他轻轻拍了拍龙雷的手背,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轻松:“我没事……真的,就是老毛病犯了,躺几天就好。”
他喘了口气,眼神往窗外瞟了瞟,像是在掩饰什么:“你看院子里的石榴树,去年落的籽,今年不照样冒出新芽?我这身子骨,跟它似的,皮实着呢。”
话虽这么说,他说话时胸口起伏得更明显了,末了还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像是怕龙雷不信,又补了句:“快回深圳去吧……别让那战队黄了,那是你盼了多少年的事儿啊。”
龙雷眼眶一热,握住父亲枯瘦的手:“爸,您就别操心战队的事了。教练那边我都安排好了,队员招募也在推进,经理人选也有了眉目,一切都按部就班呢。”
他俯身替龙影掖了掖被角,声音放得更柔:“倒是您,总说自己皮实,真当我们看不出来?这次说什么也得听医生的,好好住院调理。您忘了?小时候您总说,家里的顶梁柱得先把自己照顾好,不然咋撑着这个家?”
龙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龙雷用眼神按住。
“我知道您怕耽误我,”龙雷笑了笑,伸手替父亲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可您要是不好好的,我就算拿了冠军,心里也不踏实啊。您就当……陪我打这场硬仗,成不?”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龙影苍老的脸上,也落在龙雷年轻却沉稳的眉眼间。龙影望着儿子眼里的认真,突然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龙雷知道,父亲这是听进去了。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父亲手边:“您先歇着,我去跟医生问问情况,晚点儿给您带您爱吃的小米粥。”
龙影点点头,看着儿子转身出门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肩膀好像比去年宽了不少,脊梁也挺得更直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虽然还闷,但好像轻快了些——原来孩子长大了,真能当爹娘的顶梁柱。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飘来的草木气息,清冽中带着点暖意。龙雷靠在斑驳的墙面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通讯录里“万龙教练”的名字格外清晰。他盯着那几个字顿了两秒,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把每一个字都敲进屏幕里,将信息编辑得更细致些:
“万龙教练,我这边暂时走不开,得在老家多待些日子。队员试训你多上点心,操作、配合、心态都得细看,尤其注意有没有团队意识,别光看数据。有些孩子技术好,但性子太独,咱们战队不缺孤胆英雄,缺的是能拧成一股绳的兄弟。”
他停顿了下,手指悬在屏幕上,想起父亲刚才咳嗽的样子,又补了一段:“经理的事也劳你多盯,不光看经验,得找个能沉下心跟咱们一起拼的,脾性合得来更重要。咱们是初创战队,人心齐比啥都强。薪资方面别太死磕,只要人靠谱,待遇好商量。”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周全,他又加了一句:“有合适的先记下来,资料同步发我一份,视频录像也存好,我晚上抽空看。最终定夺等我回去,你别擅自拍板。基地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不管多晚,别嫌我啰嗦。队员情绪、设备维护这些细节也多留意,别出岔子。”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门缓缓打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龙雷抬头望了眼,又低头看着屏幕上“已送达”的提示,指尖在屏幕边缘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信息是否发送完整。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回口袋,转身往病房走。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脚步坚定。那里有更需要他的人,而远方的基地,他知道万龙会替他守好——就像小时候,父亲总在他身后守着这个家一样。
回到病房时,龙影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龙雷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窗外的石榴树影透过玻璃摇摇晃晃投在墙上,像一幅安静的画。他拿出手机,没再看工作信息,只是对着父亲熟睡的侧脸,悄悄拍了张照片,设成了屏保。
这一刻,没有战队,没有招募,只有一个儿子守着父亲的宁静。而那份藏在心底的责任,一半在病房的点滴里,一半在远方基地的灯火中,沉甸甸的,却也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