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沈清辞在听风小筑内来回踱步，萧执的出现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为何而来？是为追查幽冥司？还是……冲着自己？那个受伤的侍卫，从他口中应该可以得到信息。
天刚蒙蒙亮，她便带着药箱，再次来到圩外隔离的石屋。老姜头守了一夜，眼下乌青，见到她连忙起身：“阁主，您来了。那人半夜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喝了点水，又昏睡过去了，但气息稳了不少！”
沈清辞点点头，仔细检查了伤者的情况。伤口没有恶化，高热也退了些许，确实在好转。她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待。
约莫半个时辰后，伤者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和迷茫，随即猛地聚焦，透出惊惧与警惕，身体下意识地想挣扎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别动。”沈清辞开口，声音平静温和，“你的伤很重，需要静养。”
伤者警惕地打量着她，又环视简陋的石屋，声音沙哑干涩：“你…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黑石山凤凰圩。我是一名医师，唤我阿辞便可。是我的巡山队发现了重伤的你。”沈清辞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碗温水，“放心，这里暂时安全。”
伤者迟疑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干渴，接过水碗小口饮下，眼神中的警惕稍减，但依旧充满戒备：“凤凰圩？……多谢相救。”他试图拱手，却再次因疼痛而蹙眉。
“不必多礼。”沈清辞看着他，“看你装束和伤势，并非边地寻常冲突所致。你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孤身重伤至此？”
伤者脸色一黯，眼中闪过痛苦与愤怒，嘴唇翕动，似乎犹豫该不该说。
沈清辞适时补充道：“你昏迷时，我看到了你的令牌。靖王府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西北边陲，还伤得如此之重？”
听到“靖王府”三字，伤者身体猛地一僵，看向沈清辞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你究竟是谁？！”他下意识去摸腰间，却发现令牌已不见。
“我说了，我是此间的医师。”沈清辞面不改色，“救你，是医者本分。问你，是因为你的出现和伤势非同寻常，可能关乎我凤凰圩的安危。你若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伤好后自行离去便是。”她以退为进，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伤者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意图。眼前的女子衣着朴素，容颜清丽，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沉静气度，不像歹人。他沉默良久，终于颓然一叹，哑声道：“我…我是靖王府侍卫副统领，赵霆。奉王爷之命，追踪一伙疑似‘幽冥司’余孽至此……”
“幽冥司？”沈清辞心头一凛，果然！
赵霆继续道，声音带着恨意：“那伙人极其狡猾凶残，在边境一带活动，似乎与境外部落勾结，专事挑拨离间、暗杀掳掠。我们小队暗中调查，本想擒获其头目，却反遭埋伏……兄弟们…兄弟们全都……”他声音哽咽，虎目泛红，“他们手段残忍，武功路数诡异，配合默契，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我拼死杀出重围，本想赶往最近的驻军求援，却因伤重昏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挣扎着想要行礼。
“幽冥司……果然阴魂不散。”沈清辞眼神冰冷，扶住他，“你可知他们具体在谋划什么？首领是谁？”
赵霆摇头：“对方极其谨慎，首领身份成谜。我们只探听到他们似乎在大量收购粮草马匹，并不断散播朝廷欲对边民加税征丁的谣言，挑拨各部族仇视朝廷……王爷判断，其所图非小，恐欲制造大乱，这才亲自前来坐镇……”
沈清辞心中剧震！慕容复的手，终究伸到了这里！意图搅乱边陲？！
就在这时，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脚步声，夹杂着惊惶的呼喊！
“阁主！阁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是小石子带着哭腔的嘶喊声。
沈清辞心中一沉，立刻起身开门。只见小石子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指着圩门方向，语无伦次：“…圩外……好多血…柱子他们…柱子他们……”
沈清辞心头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也顾不上赵霆，快步朝圩门方向走去。阿木和文谦也已闻讯赶来，面色凝重。
圩门内侧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一些闻讯赶来的圩民，人人脸上带着惊恐和愤怒。地上，并排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派驻在外负责联络灰雁镇方向的两个凤鸣阁探子——柱子和他的两个助手！
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明显经历了残酷的虐杀，全身筋骨多处断裂，致命伤却只有咽喉处一道细小的切口，显然是最后才给的痛快。尸体旁，扔着一面被鲜血染红、撕扯破裂的灰色小旗，上面用墨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云雀——这是凤鸣阁低阶探子的标识符！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虐杀之后，还将尸体和标识旗扔回圩门口！
“柱子…阿强…小顺……” 小石子扑到一具尸体旁，痛哭失声。他们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兄弟！
阿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双目赤红。文谦脸色发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沈清辞站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看着那三张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脸庞，看着他们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看着那面被践踏的标识旗……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自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她一步步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合上了柱子未能瞑目的双眼。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封般的平静。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跳跃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悲愤的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查。”
“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
“我要知道，是谁做的？在哪里做的？为什么？”
“凤鸣阁的人，不能白死。”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位平日里温和冷静的阁主身上散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