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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孤山夜谈

    夜色如墨,秦岭山峦沉寂冷峻。

    自武关都尉府行出,王女青未带扈从,仅策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沿着崎岖山道向密林深处行去。春夜的风依旧刺骨,吹起她的兜帽与披风。这寒意让她本因萧道陵和军务烦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都尉府的灯火被迅速抛在身后,四周唯有风过松涛与马蹄回响。那山中小屋坐落于一处背风谷地,谷地入口有茂林修竹与天然岩壁,位置隐秘,视野也受限,但白日里阳光甚好,暖和舒适,是武关附近难得的好住处。这是她亲自选定的地方,用以安置那位不请自来又执意不走的客人。

    行至小屋院前,亲卫们上前行礼,一人接过缰绳将马牵走,另一人回禀:“郎君刚熄灯睡下,今日午后再次询问,不知您何时方能拨冗一见。卑职回复说,大都督军务繁忙。郎君只说无妨,会一直等到您来为止。”

    “知道了。”王女青将带来的食盒递过去,“春日新制的点心,拿去分给大家。”她又问,“郎君今日起居如何?”

    亲卫踌躇片刻,“郎君一切如常,卯时起,读了两个时辰书,后与我等在院中习武直至午时。午后沐浴更衣,又于案前读书,直至方才歇下。”他顿了顿,补充道,“郎君待我等甚是谦和,只是每日习武后必得沐浴,耗费了些人力。郎君所读之书亦颇为艰深,我等奉命采买,实在是跑断腿。”

    王女青颔首,未再多言。她心中已有计较。习武是为保持身手,沐浴是为维持世家公子的体面,也是温和展示强势的姿态。而那些艰深之书……她让亲卫们去分点心,独自上前,轻轻推开木门。

    屋中有一小簇炭火,微弱的火光跳跃。

    她点亮案上油灯,豆大的光晕驱散了些许黑暗。

    司马复果然已经睡下,呼吸平稳。

    她取下兜帽,解开披风搭在椅背。

    目光扫过屋内,一切陈设都是依着世家公子的习惯布置。案上琴棋俱备,整齐地放着几卷《鹖冠子》与《阴阳家佚文考》,都是先秦诸子中以权谋与天道著称的艰深之学。他在此枯等半月,等的绝不是风月。

    她在椅中静坐,目光最终落于榻上。与白渠时相比,他似乎又吃了不少苦头,曾经宽袍广袖、狐裘貂绒下的浮华疏离已然褪去。此刻,他骨相停匀,贵气天成,与皇后曾经的评价无差,但即便是在梦中,他眉头依然锁着。

    榻上,司马复呼吸节奏微变,随即醒来。

    他平静地睁开眼,仿佛一直在等她。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回望她。

    四目相对,室内一片寂静。空气凝固在油灯昏黄的光里。

    王女青收回视线,率先打破了无声的角力。

    “郎君清减了,神气却更胜往昔。”

    司马复起身,对她行礼。

    “复在此恭候多日,终于得见大都督。不知大都督深夜到访,有失远迎。白渠一别,数月不曾见,恍如隔世。”

    王女青道:“郎君执意在此,必有要事相商。我军务在身,还请直言。”

    “大都督百务缠身,犹拨冗而至,复感念殊深。”

    司马复语意微转,“我自知所言唐突,然而不敢不陈。大都督入室时,我方倚枕,恍觉春风拂过窗槛,十里温然。复每见大都督,纵使兵戈相向之际,复亦常怀此感。山居这些时日,我见雪涧生碧,听风过檐铃,每每此时,所思所忆,皆是与大都督的初遇。”

    王女青面无波澜。她听懂了。司马复要说的事在他自己看来风险不小,必须以谈情徐徐切入。这原本也算是与永都男女交往的礼节,但此时她听不得这些,听到便想起自己的绝望与悲情。

    “郎君谬赞。待我剃去长发,郎君便不会如此想了。”

    “为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都督三思!”司马复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回应。

    王女青道:“军务繁忙,多有不便。我年少时也曾剃过一回。那时我争辩说,何人规定不准剃发?真人也如你一般,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说,我无父无母!便挨了一百杖。如今没有人敢打我了,我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她平静陈述着过往。

    司马复道:“复不知如何安慰。但请大都督三思,剃发实在不妥。”

    恰在此时,亲卫在外叩门,说都尉府送了许多吃食。王女青皱眉。司马复见状道:“恰好饿了。”王女青看了他一眼,便让亲卫提了食盒进来。

    食物丰盛,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一桌,将两人隔开。王女青道:“不是恰好饿了么?”司马复道:“也吃不下这许多。这是哪位长辈待大都督的心意?”王女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鹿肉,“吃吧,吃饱才有力气动脑子。郎君也吃饱些。”

    饭毕,王女青道:“郎君有话不妨直说。吃了这许多,一会儿要困了。”又道,“吃了这许多,郎君再说奇怪的话就不合适了。”

    亲卫们收拾了桌案,随后有内侍奉上茶水侍立在旁,并不离开。

    王女青扶额,心想海叔今日为何如此。

    司马复只得道:“那……我便说了……我在此地,讯息断绝。然而宫小将军近日不至,大都督却深夜亲来,想必……北境战事不利。”

    王女青实在受不了,起身对内侍说:“烦请回去,我与司马郎君有正事相谈。我半个时辰便回。”又改口道,“不,一炷香便回。叫海叔不要担心。”

    两名内侍走时,还不忘把木门开着。

    王女青等人走远了,大步上前关门,返回坐下道:“郎君莫怪,大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以前并不这样。郎君请快说,我只有一炷香时间。”

    司马复道:“我知今日不同,但大都督与旁人说话,一贯从容雅致,为何独独对我,便总是催促?你我所受教养,让你我谈吐有度,这并非过错。”

    他反倒不急了,开始试图掌控谈话的节奏。

    王女青压下烦躁,“郎君聪慧,口才也闻名永都,我不敢在郎君面前班门弄斧。我近日军务繁冗,心神俱疲,实在是失礼。”

    “大都督可是遇到难处?”

    “春日冰消,秦岭道路渐开,司马氏是否欲启程?”她不想再兜圈子。

    “我动身来此之前,未曾。然而,相国已遣我两位堂弟频繁探查山中道路。大都督希望司马氏,去,还是留?”

    “郎君能左右司马氏去留?”

    “若有大都督相助,我便能。”

    “要我如何助你?”王女青直直凝视他,等着下文。

    他回望她,过了许久,微微摇头。

    “复不曾想大都督如此爽快,是以尚未想好周全之策。”

    王女青抚额。他在此枯等半月,岂会没有想好周全之策。

    但见他举止优雅,从怀中取出一物置于案上,缓缓向她推过来。

    灯火下,那物件泛着温润的幽光。

    白玉簪。

    王女青的目光凝固了。但她没有去碰它。

    她打量簪子,“我已于白渠一刀斩断了。”

    司马复道:“非也,当日料到事急,我从韩小郎处拿了一根相似的。”

    王女青道:“在我心中它已断了。此物并不贵重,郎君也勿要看重。”

    司马复道:“我见到太子,知晓了所有事情。”

    王女青眉头蹙起:“太子心性单纯,郎君不要欺他,也勿让旁人欺他。”

    “复十分敬重太子。”司马复将簪子凑到灯下,指腹摩挲着簪头一抹浅淡青色,“太子告诉我,这批簪子均曾刻有‘神爱’二字,乃大都督本名。”

    王女青沉默。

    司马复斟酌说道:“如今永都朝堂,萧道陵扶植幼帝,总揽大权,一手遮天。卫家虽心向于你,却因北境战事被牢牢牵制。你手握兵马,却困于秦岭动弹不得。大都督,你并非输在才干,只是输在先天,输在时运。”

    王女青道:“世人皆赞我师兄雄才伟略,风采卓绝。”

    司马复道:“萧道陵若当真风采卓绝,大都督就不会与我相看了。”

    王女青道:“我何曾与你相看!”这是她今夜第一次真正动怒。

    “好,那便不曾。”司马复立刻改口,收放自如,“是复失言。”

    “然而青青,”他仍试探着改了称呼,“相国两手准备,若永都因北境乱起而兵备空虚,他势必回师北上。你手中兵马,数量即便与他相当,也未必挡得住他训练多年的精锐。何况我猜测,你手中兵马远不及他一半。”

    司马复一边观察她,一边继续试探,“青青,你已是相当厉害,能骗他多时。但若要见真章,你便是全军覆没也拦不住司马氏的野心。我于心何忍。”

    “青青若能助我架空相国,使我为司马氏家主,我必将司马氏数万兵马任由你差遣。你需要司马氏留在山中,司马氏便留在山中。你需要司马氏北上,司马氏便北上。全凭你的心意。”

    图穷匕见了。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一场惊天豪赌。

    王女青道:“这于你有何好处?”

    司马复道:“青青明鉴,我对司马一姓毫无归属。事成之后我功成身退,司马氏全族上下任由你处置,或收编,或流放,皆随你意。”

    王女青道:“你要我如何相信?”

    司马复道:“青青,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

    这话又触到了王女青的痛处。她想到自己的心,想到萧道陵的心。

    “数月不见,郎君对我情根深种?可郎君当日将我从长乐门废墟拖出,并未想过我是个活人。郎君只想利用一具死尸感动真人,好带韩小郎进入密道逃生。郎君对我何来真心?只可惜我命大,没有一如郎君所愿死掉。”

    司马复道:“是也不是,青青你听我说……”

    王女青却并不给他机会解释,“便是我的簪子,郎君在文库书架下偷拿时,想的也不是春风十里。否则郎君见我招手,为何第一反应不是如沐春风,而是欲取我性命?郎君虚情假意,我已一刀斩断。郎君让我向前看,自己也要向前看,留些体面。”

    司马复道:“簪子未断。我那时不知你我缘分,如今既已知晓,悔过后一腔赤诚来见你,奉上真心。这便是向前看之于我,我也不在意是否体面。”

    王女青道:“世上真心待我之人所剩无几,死的死,散的散。我与郎君数面之缘,并未对郎君有过任何期待,也不想对郎君有任何期待。”

    司马复道:“不是数面之缘。”

    王女青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而且,我早已心有所属。”

    这并非谎言。

    烦躁之下,她掷出了最后一击,自己的心却也因回忆再次碎裂。

    司马复道:“不是太子。所以,是萧道陵?”

    王女青道:“郎君以为,我就只认识这两个人?”

    司马复道:“我道歉!但真不是萧道陵?”

    王女青不欲多言,起身走向门口:“郎君认为是,那便是。”

    司马复在她背后道:“韩小郎说你可怜,我今日方知他说的没错。”

    他又道,“日后不要再说自己无父无母。即便他们不在了,他们也曾你视你如珍宝,他们会始终护佑你。青青,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名字,盼望哪一天,我能不姓司马,而你恢复本名,将你我的名字写在一处。”

    王女青推门而出。夜风灌入。

    门外亲卫见她神情不对,上前问道:“大都督……”

    王女青吩咐道:“把屋子拆了,请司马郎君离开。他不是来谈正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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