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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墙内的少女茶话

    事情既定,众人便起身告辞。钱员外却在此刻开口:“张公子,请留步,老夫尚有一事相询。”

    张亢心中犹疑,而赵老板却是非常有眼力见的拉着俞樟等人先行。

    待花厅内只剩张亢与钱员外时,钱员外屏退左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

    “张大人,老夫虽久居商界,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公子殿试风采,六艺盛名,乃至如今提举玉清宫,老夫皆有耳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钱家虽为归降之臣,然树大根深,自有消息门路。如今朝局波谲,皇后娘娘求贤若渴。不瞒公子,我钱氏一族如今在京的当家钱寅,便在皇后娘娘跟前效力,颇受信重。”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招揽之意:“公子大才,屈居于一腐朽宫观之中,与宵小周旋,岂非明珠暗投?若公子有意,老夫愿修书一封,向当家举荐,以公子之能,必得皇后重用,前程不可限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吴越钱氏,虽偏居东南一隅,却能在五代十国的烽烟中独善其身。更难得的是,其于天下将定之际,审时度势,纳土归宋,不仅保全了宗庙,更赢得了身后清名。归宋数十载,钱氏一族更通过联姻、科举,与朝中重臣、世家勋贵乃至外戚宗室,织就了一张盘根错节的血脉纽带。其族能于乱世中绵延,于新朝中鼎盛,这份深远的政治远见与生存智慧,着实令人叹服

    张亢心中凛然,面色却依旧平静。

    他拱手一礼,语气谦和却坚定:“员外厚爱,张亢感激不尽。然,亢初入仕途,才疏学浅,玉清宫修缮乃官家与皇后所托,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员外美意,恕张亢……只能心领。”

    钱员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随即哈哈一笑,恢复了商人的圆滑:“无妨,无妨!人各有志,老夫尊重公子的选择。日后公子若有用得着钱家的地方,尽管开口。鄢儿的园子,还要多多仰仗俞都料与公子了。”

    “员外客气。”张亢再次拱手,随即告辞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钱府。

    他沿着来时的青石小径,穿过层叠的院落向府外走去。行至一处蜿蜒的长廊,廊外一道爬满初绽蔷薇的花墙后,隐约传来了少女清脆的谈笑声,打破了深墙的宁静。

    张亢本无意驻足,却清晰地听到了钱鄢那娇憨的声音:“折月姐姐!你刚才没跟我和阿绥一起过去真是太可惜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建一座宅子这么不容易!我还以为,只要阿绥给我画一幅漂亮的画就好呢!”

    张亢脚步不由一缓。折月?这个名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随即是那位郭绥都料的声音:“是呀,折月姐,还记得你以前总是带我们打马球、玩投壶,如今春光正好,不如我们明日一起去城外踏青吧?有你这位武功高强的高人在,我们连家丁都不用带了。”

    听到此处,张亢已然明了墙后是三位闺中密友在私语。他素来恪守礼教,觉得于墙下偷听非君子所为,正欲悄然加快步伐离开,一个他绝不可能认错的声音响起了,带着几分熟悉的清冽,和几分不熟悉的宠溺与无奈:

    “好啦,你们两个,别拽我了。这是我娘才给我新做的窄袖褙子,再扯可真要坏了。”声音微顿,似是整理了下衣裙,转而问道,“你们那猫宅子的事情,到底定得如何了?”

    是折月!她的名字叫折月?

    “是鄢狸苑!不是猫宅子!”钱鄢立刻不满地纠正。

    折月从善如流:“对对对,鄢狸苑,究竟怎么样了?”

    郭绥接过话头,将方才花厅内的决议简单说了一遍。钱鄢则带着些许不确定嘟囔道:“就是不知道那个俞都料,是不是在夸大其词……”

    “那倒不会。”折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传来,没有半分犹豫。

    钱鄢和郭绥齐齐好奇:“折月姐,你怎么如此肯定?”

    墙外的张亢也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花墙内,折月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我……有朋友曾请过他们营造社的人办事,很是靠谱守信。”

    钱鄢不疑有他,立刻兴奋地规划起来,约定等园子落成,定要折月和郭绥一起来小住,还说特意为她们各留了房间。

    折月笑着应下“好”。

    接着,是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似是折月在取什么东西。“给,你的及笄礼。”她说道,“近来公务繁忙,届时未必能亲至,便提前给你了。”

    “呀!是训猫陶笛!”钱鄢惊喜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花墙。在折月的简要指点下,一阵清越中带着几分奇特质感的笛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娇柔粘人的猫叫声,显然园中的猫儿都被这笛声召唤而来,温顺地环绕在钱鄢脚边。

    “有了这个,下次再见到心仪的野猫,想带回家也就不怕它凶你了。”折月带着笑意说道。

    三位姑娘欢快无忧的笑声如同春风,混合着蔷薇的淡香,丝丝缕缕地透墙而出,感染了墙外孤独的行人。

    张亢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连日来的沉重与疲惫,仿佛都被这纯净的快乐洗涤去了几分。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很想透过那茂密的花墙,看一看此刻折月身着春装、与好友谈笑的模样是何等风采。但他终究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君子不欺于暗室,既有缘相识于金明池,又何须急急窥探于此地?有缘之人,自有水到渠成、光明正大相见之日。

    想到这里,他敛起心神,不再停留,举步欲行。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步的刹那,衣袂拂动间带起的微风,以及那不经意掠过花墙的淡淡人影,终究未能逃过那双在战场上淬炼出的、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花墙内,正低头逗弄猫儿的折月,几乎是本能地倏然抬起头,清冷如寒星的目光精准地扫向人影晃动的墙外,黛眉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

    只是,廊外空空,唯有渐沉的暮色与摇曳的花枝。

    自钱府归来,张亢便一头扎进玉虚宫那千头万绪的修缮事务中。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日,他正跛着脚,在工地巡视一根即将更换的承重梁。忽听得头顶嘎吱一声异响,未及反应,那根尚未完全固定的巨梁竟轰然砸落!

    他虽凭借本能向侧后急闪,避开了要害,但是巨梁实在过大,他身后是死角,避无可避。

    就在张亢以为自己这次必定躲不过去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工人,眼疾手快,举起另一根圆木,用力插过来,正好把巨梁卡死在墙角。

    张亢虽然本人没被砸中,但左腿旧伤处却猛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瞬间失衡,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砖石地上,额上顷刻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哎呦喂!你们这群杀才!怎么干活的!伤着了张提举,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李都料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声色俱厉地训斥着周围的工匠,随即点手指派两名工人,“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张大人回值房休息!”

    两名工人慌忙上前搀扶,张亢在剧痛中抬头,目光如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李都料那张看似惶恐实则眼底藏着一丝得色的脸上。

    张亢心知肚明,这绝非意外!但他此刻剧痛难忍,势单力薄,只能暂且忍耐,由着工人将他搀扶回去。

    回到值房,工人见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要小的去请个大夫来?”

    张亢本欲挥挥手作罢,他想起那日在马行街偶遇莫昀,临别时莫大夫特意赠予的伤药,效果奇佳,敷上后痛感立消七成。

    但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闯入脑海——他若表现得伤势轻微,仍需日日巡视,那暗处之人必定继续小心翼翼,难露马脚,说不定还会来加害于他。反之,若他伤重不起,需静养一段时日,那些人自以为得计,必然放松警惕,行事也会更加肆无忌惮,届时,或可引蛇出洞!

    思及此,他立刻改了主意,对工人道:“有劳,去杏林堂,请莫昀莫大夫过来一趟。”

    工人领命而去,不多时,莫昀背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医者特有的焦急。推开值房的门,只见张亢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似是痛苦不堪。

    “张大人!”莫昀急忙放下药箱,便要上前查看伤处,“快让我看看腿伤如何了!”

    他伸手欲褪去张亢的裤脚,却被张亢一把抓住手腕。莫昀一愣,只见张亢撑着床沿坐起身来,虽面色不佳,但眼神清明锐利,并无昏沉之态。

    “莫大夫,且慢。”张亢压低声音,示意他噤声,侧耳倾听门外,待那工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松开手,低声道:“腿上旧伤确实牵动,疼痛难忍,但已用过莫大夫先前所赠良药,此刻已缓解许多。”

    莫昀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张大人,你这是……?”

    张亢示意他坐下,神色凝重地将今日意外及其中疑点,连同自己方才的计策,简明扼要地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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