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第二天没去图书馆，一天都呆在宿舍里复习，蒋钱欣出去跟男朋友约会，林真和刘欣然戴着耳机追最新的歌唱综艺，两人因为支持不同组的歌手而意见相持不下，又互相安利自己喜欢的歌手的唱功独特，唐绵看她俩像小朋友一样在斗嘴，无奈地笑了笑。

    中午的时候，三人合点了四个菜，拼椅子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刘施然提起话头问唐绵：“你为啥想考历史系啊，我听说毕业出来不好就业的。”

    “感觉历史是个很奇怪的学科，你想那些人物曾经那么鲜活地存在于他们的时代，有的人用几大页来介绍生平，有的人只有四个字：英年早逝，你想要了解更多，就要看更多的史料，可是当你知道的越多，你就越心生敬畏，越觉得自己知晓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

    唐绵想起初中的那位历史老师，讲起课来，侃侃而谈，仿佛天下事，他尽知，后来班级联欢晚会的自由时间里，那位老师又开始讲故事，坐在旁边的男同学崇拜地问他：“老师，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那老师自得其乐地笑：“我的故事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后来高一的历史课上，老师完全就是照着课本念，让她忍不住地去走神，又不由地想起那位老师，唐绵实在不理解老师和老师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也这么大，她选择去学了理科，经历了两个风格迥异的生物老师后，她才明白，适合的老师是要运气碰的。

    可是热爱历史的种子或许早已种下，在大三的寒假，唐绵突然从家里翻出了一本有趣地历史传记，着重讲的是诗人杜甫的一生，挂钩政治，又有人物豁达个性，她读起来爱不释手，正巧那时家里的亲戚里有人考上了研究生，父亲试探问她要不要也试试。

    唐绵思考了一下，人生当口的有些决定，也许就是一瞬间，不需要过多思考就拍板而定的，回到学校，她便开始搜集相关资料，深知历史小说和历史学科是有区别的，但是既然有了这个念头，她就很想要试试。

    唐绵还记得林真和她在图书馆门口分别时，林真问她：“想好了吗？”

    她点头。

    而后两人奔向两个方向，那场面看起来好笑又心酸，当时没有细思个中情绪，到此，临到人生毕业关头，千头思绪，解读的心境里，定义的是两条人生道路。

    林真好奇问她 “那你为啥不一开始就读历史系，跑来读什么英语专业？”

    “高考那会，我哥建议我学一门技能，以后出来好养活自己，当时选来选去，觉得英语的就业范围还是挺广的。”

    “那你这沉没成本太高了，兜了一圈子又还是回到了自己喜欢的上面。”

    唐绵笑笑：“也还好，起码以后看外国文献也不算太费力不是。”

    人生就是不断地在离别和相遇里打转，唐绵又问她们两：“你们当时为啥没有选择考研啊？”

    刘施然说：“我跟我们老家那边学校定好了，到时候去代小学英语老师，正好学校也开启了新鲜血液注入计划，准备扩招老师。”

    林真眨巴眼闪烁着光：“进去有编制吗？”

    “怎么可能，编制还是要靠自己考的，我得先把教资拿到手才能勉强有实习机会，说起来，我们还是有优势的，我们这个专业以证书为实，学校倒还在其次”

    “专四专八啊？” 林真鄙夷：“我看好一点的985 211 的人都开始卷雅思托福啥的了，哎，大家都太优秀了，比不过。”

    “人和人没法比的。” 刘施然悻悻道：“我看我们能把这通过率不足一半的专八过了就不错了，所幸我们寝室四人都过了专四。”

    唐绵一阵头疼，下个月的考研马上也要来了，还有各种科目期末考，明年又要准备复试，专八，实在是不敢往深处想，叹气地附和一句：“对啊，我们四个要是都能把专八考到手，大学也算圆满了。”

    “可不是。” 林真垂头丧气道：“未来的路往哪走，我还真不知道，有时候羡慕你们早早做了打算，考研的考研，考公的考公，回家当老师的当老师。”

    “谁考公啊？”

    “跟我隔半岁的表姐啊，上的学校比我好，专业也比我好，啥都比我好。” 林真用筷子敲了敲她的塑料碗：“铁饭碗呢”

    刘施然安慰她：“可是也一眼望到头不是？你起码还年轻，敢想敢干的年纪，人生无限可能啊”

    “虚伪” 林真嗤笑她：“老师这个职业一眼望到头，你不也兴致勃勃地往里挤？”

    “无奈啊，我还有两个弟弟，这个含金量不允许我冒一点险” 刘施然将饭盒往桌子里推了推，长吁一口气：“对我来说，包吃包住，稳定，努力努力说不定能转正，工资往上涨涨，稀里糊涂地也挺好不是？毕竟大城市的不确定性太多了，房租水电，柴米油盐，工作压力……想想就可怕。”

    唐绵和林真一人抚着刘施然的手，从大一就领贫困生补助的家庭困境，她们没办法去帮她解决，甚至只能虚伪地安慰她不要太过烦恼，空话几句谁不会说呢，但是有时候，除了空话，也找不到更好地真诚希望她好的方式，只能以节日为借口，请她吃饭，带她出去玩，大多数时候刘施然是拒绝的，但是耐不住她们三个的软磨硬泡，她们自己的家庭条件其实也没有多好。

    刘施然笑了笑：“你看我们的家庭条件都很差，家里都是用各种办法给我们交学费，几乎是举全家之力，来读这个昂贵的三本，我们的父母真的尽力了。所以我肯定是要帮他们分担我的两个弟弟的学费的，况且他们年纪大了，劳累生病只会更加重一个家庭的不幸，所以我希望他们都能健康，我们的父母都要健康。”

    “哎，谁不是呢” 林真说：“现实就是有钱人往更高的阶层走，而被托举的寄予全村希望的我们，苦苦挣扎地读这昂贵的三本，谁让我们自己不争气呢？”

    唐绵将手边的水端起来，她想要给大家打气，尽管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说：“这也说明我们是幸运的不是嘛，父母开明，没有因为我们是女生就让我们放弃学业，如果把时间都花在自怨自艾上，那才是真傻呢，吃完饭，我去刷专业课的题，你两刷专八的题，我刷完专业课，也来刷刷专八”

    她们两也一同举杯，颇有桃园三结义，歃血为盟的气势：“那就祝我们” 等下，林真起身拿了蒋钱欣的杯子也讲究地倒了水：“别落了这位大姐不是”而后又正经地说：“那就祝我们都有美好未来，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干杯”

    像庆祝新生那般，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每个人应该要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第二天，兰洁妮早早起来化了个淡妆，同寝的杨雪也起了床准备去图书馆，两人结伴而行，在图书馆门口分了手。

    兰洁妮在地铁了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昨晚十点左右就睡了，室友体谅她也配合着她的作息，所以现在看起来的精神面貌还算饱满，只是她对即将要上的班还是有些揣揣不安，简单的几组深呼吸，她又按着导航走了一遍，到楼下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说：“来这么早？”

    “嗯” 她看了眼表，八点半，的确有点过早，上了楼，办公室的大门还没开，她只能到阳台的椅子处坐着等，检查自己的身份证带了没，又看了会社会新闻，终是紧张地有些坐立难。

    八点55左右，上班人员才踩着沉重脚步往上来，在九点准时，站了一堆人在等戴帽子的女生开门，兰洁妮跟在身后，同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兰洁妮走到里侧将身份证给了戴帽子女生，她抬头又打量了兰洁妮一眼，而后点头让身旁助理拿去复印，小助理随手点了下一个空位置：“你坐这吧”

    小助理是个面白清秀的男生，身高与兰洁妮齐平，有些胖，她习惯性地道了声谢，坐下来时，还有些局促，身边坐的人只顾低头念着A4纸上的内容，许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尴尬，中分长发的女生向兰洁妮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姓姚，姚丹，你刚毕业吧？”

    “是的，你好，姚姐”

    姚丹身旁的齐刘海短发女生冲兰洁妮道：“你好，我叫倪芬，很高兴认识你，我跟姚姐都是附近大学的研究生，来这做兼职的。”

    “研究生？” 兰洁妮小小地惊讶了下，但心中的某种不安也随之落地，研究生都来这，说明起码不是骗人的，她礼貌笑着：“方便问下工作内容吗？”

    “里面坐的是桃姐，她等会会来教你的。”

    “好，谢谢哈” 兰洁妮把包放在了桌上，将日用品拿了出来，端着杯子有些无措地笑着问她俩：“请问，哪里可以接水？”

    “那呢” 倪芬指了门口角落的位置，兰洁妮道了谢快步跑到那，水杯放在上面，她忍不住打量起了办公室里的人，五个合拼的桌子分布两边，围坐一起的人大概六个，埋头小声默读，兰洁妮回到座位，面露疑惑：“你们这是在读什么？”

    “等会打电话要说的话。”

    话音刚落，桃姐站在她的身边，将身份证和就职合同给了她，让她把空白的地方补齐，一式两份，随即站在中间，开始派活：“今天每个组负责一个区域，电话都分完了吧，词熟悉了就开始打，每天指标打完了才能下班哈。”

    说完又进了里间，兰洁妮拿着填好的资料送了过去，但她没有领到桃姐说的电话，不好意地说：“桃姐，我还没有工作机。”

    一旁的小助理熟捻地起身带她去了门口的柜子处，交给她一份稿子，又将一张电话卡插在了一部办新的手机上交给兰洁妮，话语轻柔但语速有些快：“这个工作不难，你只需要把稿子上关于我们楼盘的信息记下来，跟客户打电话时照着念也行，总之就是要熟练，不要出错就好，然后每天的指标是一百五十个，打完了就可以下班”

    又给了她三张纸，上面罗列了客户的电话，后面预留了一个空白框，小助理指了上面的位置：“有意向买房的客户你就详细把他诉求写下来，我们楼盘的销售会着重跟进这些客户，记得你要获取客户的基本信息，并且要约具体的看房时间，这样我们好安排。”

    兰洁妮微微皱眉，有些听懵了，小助理语速放缓道：“没事，不懂就多问问你旁边的人，几天就可以熟悉上手了。”

    “好” 她虽然听不懂，但态度得摆正，笑着问小助理：“请问你贵姓？”

    “我姓朱，朱彦”

    “好，谢谢你，朱同学”

    小助理轻蔑地嗤笑一声：“没上过班？”

    兰洁妮突然意识到这是职场，连忙改了话头：“朱助。”

    “嗯，你回座位吧” 小助理径直回了里间，兰洁妮憋住笑，朱助——猪猪，拗口又奇怪。

    抱着各种东西回了座位，姚丹帮她接应了一些，大姐姐的温柔话语道：“没事，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也很不适应，但是过几天就好了，等会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旁边听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