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化作齑粉的畸形怪物渐渐消散。
这样的「定期清扫」是他隔一段时间，就会瞒着乱菊，在她上学时进行的活动。
她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特别容易被盯上，还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不把它们清理完可安不了心，至少也要把这一带都打扫干净才行。
市丸银眯着眼感知了一会附近需要处理的残余数量。
只剩最后一个了。
距离不远，但不怎么安分，是因为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打算逃跑吗？
这可不行啊，他一点也没有玩猫捉老鼠的兴致。
原本这些工作就该由那群被称作咒术师的家伙们负责，他可没多余的善心帮人打白工……但话又说回来，要是能降低任何可能打扰到他和乱菊的潜在威胁，这点小忙他还是愿意随手帮一下的。
至于那些漏网之鱼，到底是数量太多而赶不及处理，又或是其他因素导致的结果，他就懒得去关心了。
身形一闪出现在目标前方，动手的前一刻，他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惯常不变的笑意。
双手从袖口探出，却保持垂落在身侧的姿势，面对扑面而来的异形，市丸银依然笑着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对方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在空中如同砂砾般解体，寂静地粉碎了。
“下次换个地方散步吧？”
对着半化成灰的残躯，他语气敷衍地建议道，这才仔细检查起现场残留的痕迹，进行最后的收尾。
虽然想直接走人，可要是留下太明显的残秽被循着追上来，对面大抵会二话不说直接追着他打吧？毕竟在那些咒术师看来，他的存在就和咒灵没什么两样。
唉，真是麻烦。
即使他不觉得连处理份内工作都费劲的家伙能造成什么威胁，但花力气自找麻烦实在太蠢了，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趣的事情上。
从废弃的顶楼一跃而下，市丸银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几步间便出现在了数米开外，脚步一顿。
对了。
他在街道口停了下来。
回去之前，绕路瞧瞧这附近有没有新开的店好了，市丸银心想。
像是卖漂亮的和服、美味的点心，有趣小玩意的那种……尽管他个人对物质上的享受毫无追求、同样吸引不了他，但乱菊眼神发亮的样子却可以。
“——！！”
经过某个小巷子时，里头的骚动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思绪。
市丸银抬头随意往里瞥了眼，蓦地停下脚步。
吸引他的是一群高中生，而且那熟悉的制服样式，还是和乱菊同所学校的学生。
不过让市丸银最感兴趣的，却是被围在最深处角落的黑发少年。
他略微思索了下。
遮着眼的单边浏海，和看上去浑身阴郁的气质……
既不是熟人，这样让他一下子留意到的家伙，也不会在无关紧要的存在之中，然而他很确信对方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搞不好是上辈子认识的呢。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娱乐到，他无声地笑了出来，脚下一拐，晃进巷子里。
*
他蹲在边上，单手撑脸观察了好一会。
还真是糟糕的品味，用烟头什么的。自己大多数时候吓唬人也仅止于动口的层面而已，很少真正动手呐。
哎呀，真让他苦恼，要让普通人类晕过去，又不至于会当场炸开的灵压是哪种程度来着？
——好久没这么做，他都有些手生了。
……
……
“…请、请您等一下！！”
市丸银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向叫住自己的少年，眉头微挑。
脚分明还在发抖呢，这孩子。
明明一副害怕的样子，却又出声拦住他…虽然已经失去兴趣，但现在市丸银忽然又觉得能稍微多给对方几句话的时间了。
“有什么事？”
他语气轻快地问，却也不收起脸上那副在他人看来相当可疑的、不怀好意的笑。
黑发少年瑟缩了一下，随即很快开口。
“…我、我想知道…！就算是人类，也能获得这种力量吗？”
吉野顺平紧张的道。他忍受太久了，即使是跟魔鬼交易也行，只要能——
“就是刚刚让那些家伙倒下的…”
“啊～你说那个啊，当然可以。”
市丸银笑着回答，等待对方露出乍然惊喜的眼神后，再恶趣味地吐出后半句。
“很简单，只要你死掉就行…你也清楚我不是人类吧？”
吉野顺平一愣，没等他的脑子反应过来这番话的含义，又见到对面弯着嘴角继续愉快道。
“——这当然是骗你的啦。”
“……”
短短几句对话间，心情大起大落的吉野顺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性格差劲？古怪轻浮？可怕？
“这家伙性格也太差劲了，对吧？”
“……！？”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望着黑发少年的表情由错愕再转为惊诧，满足了自己那点小兴趣的市丸银，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我——”
比即将出口的话语更快，对方的背影在几个呼吸间，便出现在吉野顺平视线的尽头。
“对了。”
在消失的前一刻，带着京都腔的声音轻飘飘地这么说。
“——有空不妨去查查叫做咒术高专的宗教学校，或许会有额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沙发上抱着狐狸玩偶的金发少女朝他看了过来，随意应道。
“乱菊今天心情很好呢，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嗯？有这么明显吗？”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吧？”
“我的兴趣是人类观察嘛。”他走到她身边坐下，“而且乱菊的想法都很直率的写在脸上…”
“像某个家伙一样，整天都假笑就太累了，我可是喜欢的食物会最先吃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类型。”
“嗯，所以我很喜欢哦，乱菊这点。”
“…就算这样称赞，也不会给你好处的，今天还是轮到银负责晚餐。”她一点也不客气的说，“我想吃亲子丼。”
他眯着眼轻笑。
“我只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
“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话，还真了不起…”
说不定银能成为高超的感情诈骗犯，她说。
乱菊这么说好过分啊，他笑着回答。
“鸡肉要焦一点？”
“还要加量！”她抱着玩偶起身跟着他到厨房，“不过先把和服换掉吧，做饭会很不方便的……但是禁止穿那件奇怪的衣服！”
“哪里奇怪？上面印的图案不就是乱菊吗？”
“就是这样才奇怪，你到底从哪搞来这种很宅的应援T啊，让我都要尴尬起来了！”
“这个嘛，确实花了我一点力气，幽灵在这方面还是不太方便。”他得意的说，“不过乱菊的周边我全都有收藏，海报、写真集跟杂志也有全套哦。”
“………”
“要看吗？”
这家伙，好强。
在毫无自觉的方面……
她这下是彻底哑口无言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还要看杂志啊，真是从来就搞不懂你的想法。”
“像你老是喜欢偷偷喝酒一样？”
“这跟那完全是两回事吧。”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正因为是你，我才会不好意思啊…明明出外景拍泳装照都不会……”
这次突然沉默的变成了另一人。
“喂，银？那是什么奇怪的表情？”她问。
“不妙…”他抬起衣袖掩住嘴，“感觉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
“……什么啊？”
在她的坚持下，市丸银最后只换了一件普通的素色上衣。
噼啪噼啪。
酱油和鸡蛋交织出的焦香把乱菊黏在了厨房门口，闻着诱人的香气，她忍不住探身凑近他。
“银！我想先吃一口～～”
“不行。”
“诶～～小气。”
“很烫，而且还没好。”他单手把滋滋作响的平底锅挪到远离她的那一边，“乱菊怎么这种时候总跟没耐心的小孩子一样…”
“因为我是及时行乐派啊。”她毫不犹豫道，“银才是，总是像个老爷爷一样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对了，乱菊还没说呢。”
“说什么？”
“今天遇到的好事。”
“对哎，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今天凉太寄了一整箱高级香槟过来，说是最近家里人收到太多了喝不完，听说我喜欢，就私下送给我一部分，真是太贴心了！这个牌子的我一直很想喝看看呢。”
他疑惑的嗯了一声。
“那是谁啊？”
“黄濑凉太，那个和我同事务所的后辈，有期杂志的封面还是一起拍的。”
“是吗。”
市丸银认真的回想了有她的杂志一遍，还有其他人？
“完全——没有印象。”
“真的没有印象？是和我一样金发的男孩子。”
和乱菊一样的金头发…？这么一说确实有些模糊的片段了…大概吧。
他接着听见她继续道，“所以过几天我打算去帮海常的篮球比赛加油，银要一起吗？凉太说能让他队里的前辈充满干劲，要回礼的话这就行了。”
“好啊。”
把凝固成型的蛋液浇盖在白饭上，他端着碗放到餐桌上。
“嗯…那比赛的应援板要写什么好～？”她兴致勃勃的说，“海常LOVE？再加个爱心和唇印？”
“听起来会效果拔群呢。”
“对吧？”
*
“好好喝～～～！配上柿子干简直就是一流的美味！”
酒精让金发少女的脸颊染上微红，但还远到不了醉人的程度，她面前摆着两支空了的玻璃瓶，意犹未尽地说。
“感觉一口气喝掉五瓶也没问题。”
而她对面的桌上只放了一个玻璃杯，底部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淡色酒水，被拉着一块对饮的市丸银，从桌面中央的碟子上拿了一块柿子干放进嘴里。
“暑假也快到了，乱菊有想去的地方吗？”
“哼哼，夏天当然要去海边玩了。”她掰着手指头数，“泳装！沙滩排球！刨冰！还有花火大会！光是想想就心痒难耐…这种时候就很羡慕不用上学的家伙了。”
“那到时候就一起去冲绳玩吧？”他说，“我在网上抽中了免费的来回机票哦。”
“真的吗？也太棒了！”她眼神一亮，“干脆直接翘课等暑假到来好了。”
“这可不是好孩子会做的事，乱菊。”
看他一本正经的告诫，她笑了起来，“…明明银才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个人吧？”
他跟着笑了。
“说的也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