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丹城

    天气晴朗,昭明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打磨工具,他的好侄女早早殷勤地帮他打下手。

    “无事不起早,”昭明了然道,“有什么事说吧。”

    昭早早言简意赅,“我要去一趟彩丹城。”

    距离倒不算远,昭明不解:“去那干嘛?”

    “云从在那边落脚,我想过去探望,看看她安顿得怎么样。”也是无巧不成书,昭早早日前确实收到了云从的来信。

    昭明道:“你说你,好端端地把她送走,现在知道担心了吧?虽说天下太平,但一个姑娘家要独自谋生谈何容易。”

    “云从她想学戏。”昭早早解释道,“彩丹城是歌戏楼的起源之地,云从一直想去拜师学艺。留在昭家非她所愿,何不助她一臂之力。”

    “你当曲艺杂术那么好学?”昭明嫌她想得太简单,“个中辛苦自不必说,还得有天分。”

    “云从还不够有天分啊,”昭早早打趣道,“您是没看到她易容成叔母有多像。”

    “那是!”昭明没好气道,“不然你好好一门婚事也不能黄得这么容易。”

    “叔父,”昭早早无奈道,“咱们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行行,木已成舟,懒得说你。”昭明同意道,“多带几个人和你一块去,别在外面贪玩,早点回来。”

    昭早早支支吾吾应下,真到出门那天,留了封信便跑没影,一是她此行不宜暴露身份,牵扯昭家;二是她自诩今时虽不同往日,但自保也不成问题。

    她第一次来彩丹城,一面闲逛,一面打听云从落脚的宅院,倒也没费什么事。恰巧云从正在家练曲,一进门她就听到院落里传出响亮的唱段——“好你个狼心狗肺狠心人,忘恩负义弃了结发妻!来日,必叫你天打五雷轰!”

    “咳咳!”昭早早一口气没顺下去,连声咳嗽起来。云从这才发现她到了,两人自然兴高采烈,好一番叙旧。

    昭早早听云从绘声绘色说起学艺种种,眼角眉梢皆是飞扬神采,便知她为了心中所愿,纵有百般磨砺也视若等闲。见她着实过得很好,昭早早唇边也不禁荡漾开笑意,由衷替她高兴。

    “今天楼里有活动不排戏,一会我还得去送些妆点用的绢花,你要不要和我同去?”云从笑着邀请她道,“你请我吃饭。”

    “可以啊云姑娘,这宾主关系你是分得清的。”昭早早调侃道,“不过我还有点事,得先找你帮个忙。”

    云从应道:“什么事?”

    “帮我易个容,美丑无所谓,只要看起来不像我就行了。”昭早早强调道,“最好我叔母见了都犯迷糊那种。”

    云从脱口道:“那你直接换男装嘛。”

    “换男装还得先买衣服、买鞋子,还要重新梳头,太麻烦。”懒人昭早早否决。

    “好吧,我帮你试试。”云从好奇地问:“不过你这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别多问了。”昭早早挤眉弄眼促狭道,“我打算去‘不可说’的地方逛一逛,被人认出来不太好,你打听多了也不太好。”

    “……你千方百计退了婚,转头却干这个?”云从一脸震惊:“可你连肖公子那般品貌都看不上,还是不要去了,会失望的。”

    昭早早无奈叹息道,“我有眼无珠的旧事,以后莫要再提了。”

    一个时辰后,改头换面的昭早早来到鸿鹄书坊前。这间书坊规模要大得多,上下共有三层,门楼宽阔大气,也算店如其名。来往的书客很多,现在远没到打烊的时辰,想堵掌柜的还不知堵哪一个,店里忙活的人不少。

    昭早早索性随便拉了一个,画册刚拿出来对方便问道:“客官是来找鬼手徐生的吗?”

    “是。”昭早早意外道,“怎么,很多人找他吗?”

    “那当然,鬼手徐生是我们的招牌画家,近来钟爱《冥冢凶灵集》的书客非常多,每天都有人来催他快画下一册。”伙计热情地介绍道,“您今天来得赶巧,我们书斋为鬼手徐生在歌戏楼举办了新书贩卖会,您只需申时去购买,不仅能见到徐生本人,还有机会获得他亲笔题字!”

    昭早早无言地把这个信息消化了一会,试探道:“要排队吗?”

    伙计估摸了下时辰,堆笑道:“没关系,您这场要是进不去,只需跟我们书斋下订全集,下个月我保证给您安排!”

    “……”昭早早抢出门去的时候不由得把画册翻过来又看了一眼,是丑陵地宫图没错,不是她眼瞎,是鬼手徐生疯癫,不按套路隐匿行踪,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世?

    她兵荒马乱找到歌戏楼,明明时辰还未到,就已然人流如织,书迷如潮,她挤在一堆大汉中间,格格不入,没有人高风亮节发扬君子风度,都在骂让她不要插队。

    昭早早定了定神,决定去找云从开后门。想曹操曹操就到,正看见云从扎完绢花布景,从台上下来。她忙把人拉到一边询问:“鬼手徐生在哪间准备?”

    “你不是去‘不可说’了吗?”云从惊讶道,“怎么又跑这来了?”

    “回头再跟你解释,”昭早早急道,“你先告诉我他在哪。”不然等贩卖会开始,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绑人?难不成还得在这等他签完啊!

    “二楼左手边倒数第二个房间。”云从道,“你可千万别给我惹岔子。”

    “放心,咱俩不认识。”昭早早拍拍她的手,飞快跑向二楼。门内自然有锁,本来是想敲着编个说辞,现下不太耐烦,反正这种铜锁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直接推门而入,反手给门栓上了一把自家更得用的机关锁。

    屋内一个正对镜描眉的男子惊愕地看向她,手上没收住力道,一抹炭黑直冲天庭。

    “啊!”他惊叫一声,赶紧拿起绢帕对着铜镜去擦,边擦边嗔怪道,“姑娘是何人,好没礼貌!”

    见他年纪轻轻,昭早早确认道,“是鬼手徐生吗?”

    那人自得道:“姑娘也喜欢我的书?去楼下排队。”

    昭早早白他一眼,开门见山拿出画册:“这幅图是你画的?”

    鬼手徐生这才认认真真打量她,“原来你就是我们家小姐要等的人。”

    “一个接一个的,搁我这九连环呢。”昭早早彻底失去耐心,“我又要上哪去找你们家小姐?”话虽如此,她已经在计划着要把此人绑去哪审问了。

    “怎么会,我们家小姐早已等候多时了。”此言一出,鬼手徐生放倒桌上铜镜,同时房间顶部洞开一仞见方的缺口,缓缓垂下一座木梯。这等机关昭早早见怪不怪,她不介意上三楼,但她担心鬼手徐生故布疑云,趁机偷跑。

    “我不会走的。”鬼手徐生看穿她的怀疑,坦然道:“楼下还有那么多书迷在等我,天塌了我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你们慢聊。”说着他摆弄了几下昭早早的锁——打不开。

    两个人四目相对,天晓得她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真诚。稍作犹疑,昭早早还是给他打开门,先放人出去叱咤风云。果然不消片刻,汹涌澎湃的欢呼声就潮水一般涌起,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样的嘈杂中昭早早迈上阁楼,随着木梯收起,这隐蔽的房间安静得像世外桃源,遗世独立。桃源中轻纱幔帐如云雾飘垂,白玉屏风描绘山水仙境,古雅的檀木案几上紫砂炉香韵悠悠,琉璃壶热气袅袅,浑身写满‘富有’二字的绝世佳人已亲自替她看上一杯热茶,微笑以待。

    昭早早不论何时都没心思来这些虚的,也不落座,直截了当地问:“图从哪来?”

    “在下闵栀,是沧澜港闵家的长女。”对方答非所问,但礼数周全,“敢问姑娘芳名?不如先请坐下,用杯粗茶,你我慢慢相谈。”

    沧澜港,沿海大城,闵家是声名远扬的船商世家,她亦有所耳闻,但这些信息都与地宫无关。

    “你的回答不是我想知道的。”昭早早言下之意:少说废话。

    闵栀也不强求,提议道:“如果我回答姑娘的问题,姑娘是否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一问换一问?有点意思,昭早早也不想直接诈她,便坐下说:“那要看你的问题是什么。”

    “我想知道如何能从那张图上,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昭早早决定还是先诈她:“可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闵栀道:“此图乃是在五丰山上的一处洞穴中偶然寻得,疑似太宗一朝工匠所留。”

    丑陵正是修在五丰山中,昭早早问:“洞穴具体在何处?”

    “山峰南面的一处凹坡。”闵栀大方道,“这已是第二个问题了。”

    胡说八道是吧,昭早早的指尖轻叩了两下桌面。她依稀记得慕容青从八岁就开始跟着哥哥们巡山——或者还要更早。十二陵哪一座山、哪一处峰他们没有待过一年半载,五丰山南面若是真有慕容青没探过的山洞,还要等着外人来捡漏,她把名字倒过来念。

    “好,换我回答你。”昭早早随手把玩着茶杯,“图上根本就没有生路。若是你修这么个地方,你会特地留一条生路吗?有必要吗?”

    “是我的错,怪我不该对昭姑娘有所欺瞒。”闵栀相当识相,立刻转变态度,凄然道:“只是事关重大,我身负亲人性命,迫不得已。只要昭姑娘能答应帮忙寻到生路,我定当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绝无隐瞒。”

    昭早早敛去那份漫不经心,“你知道我是谁?”

    闵栀坦承道:“闵家在所有贩售画册之地都安插了人手,昭姑娘从十五书斋出来的时候他们便注意到了。只是昭姑娘着实警觉,闵家最好的暗探都不敢靠近你三丈之内。”

    难怪那时候她察觉到异样,只是肖平突然出现转移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昭早早反问道:“所以呢?我必须帮助你,否则你就要对昭家不利?”

    “不是的。”闵栀轻轻摇头,“昭家主似乎对整件事毫不知情,也并没有对地图表现出额外的注意。想来这之中定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机缘,如果昭姑娘属意隐瞒,我自当全力配合,亦绝不多问。”

    看这大美人态度还算不错,昭早早也自认和善道:“我帮不帮你另说。我对你们闵家卷入这件事的原委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我最开始的问题,这张图你们从哪得到的?”

    “……”闵栀无言地与她对视了一会,见她神色冷峻全无松动,终道:“丑陵守将邬志合,家父赠予其重金所得。”

    邬志合?昭早早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此人多大年岁?祖籍何处?”

    “正是而立之年,出身西北邬氏。”

    那便都对不上,还得找他身后之人。昭早早得到答案,起身便要告辞。

    闵栀也站起身,逼视她道:“昭姑娘真当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来的是青楼一样。”昭早早好笑,难道就凭她这一根面条似的,也想留住她?

    “怎么,还非得留我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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