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引

    大话说完昭早早顿感不妙,眼前烟云氤氲,丝丝缕缕弥散开来,致她看人渐有模糊重影,视野更是扭曲晃动……她当机立断,抬脚便踹向案边香炉!“哐当”一声脆响,香炉翻滚着砸在地上,灰白的香灰泼洒一地。

    “这香料里掺的‘离魂引’,剧毒无比,即便是烟气也可以侵入人脏腑。”闵栀态度依旧不紧不慢,甚至带着一股令人恼火的温柔,“昭姑娘莫要担心,解药是备好了的。”

    昭早早勉力稳住体内紊乱的气息,冷笑一声,“只要听你的话是吧?”

    “若昭姑娘肯配合,我必定双手奉上解药,重金酬谢,再好生向姑娘赔罪。”闵栀说着,竟真的站起身,带着十足的祈求口吻,向昭早早行了一个恭敬的拜谢礼。她姿态放得极低,弯腰垂颈,端的是楚楚弱女,我见犹怜。若是不知情的人骤然闯入此间,目睹此情此景,必定会以为凶神恶煞、面若冰寒的昭早早才是那个欺凌他人的恶徒。

    谁说不是呢?

    昭早早一把托起她行礼的胳膊,顺着小臂轻柔地抚摸向手背,而后紧紧将这把青葱般的玉指攥在手里——同时用另一只手牢牢捂住闵栀的嘴,恶狠狠道:“现在就给我解药,否则我会一根、一根地掰断你的手。”

    她绝非虚言恫吓。说着手下已然施力,根本没给闵栀回答或思考的时间,就先撇折了她小指。

    “唔——!”剧烈的疼痛让闵栀浑身猛地一颤,惊叫与痛哼全被人死死闷在喉咙里,化作一串破碎的呻吟。她眼眶瞬间红了,蓄满水光,昭早早却故意无辜道:“这辈子头回干这种事,没留神手快了,见谅。”

    “你要是想告诉我解药放在哪,就冲我眨三下眼睛。”

    她只等了对方一息,看对方没有眨眼的意思,立刻就掰断了下一根手指。闵栀呜咽着挣扎,腿都踢动起来,眼泪扑簌簌直落,滴在她手背上。昭早早面无表情,对这种先是下毒算计,后又装可怜博同情的恶女,实在心软不起来。搞不好回头自己毒发、肠穿肚烂的时候,比她现在还要疼上千百倍。思及此节,她心肠更硬,毫不犹豫便继续掰下第三根。

    就在她想是不是要换个手段撬开她的嘴时,房间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规律而沉稳,显然是习武之人,正在门外不远处徘徊。想来是有什么约定的时间、暗号之类,引得护卫开始梭巡。她心下一凛,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内的布局陈设,思考如何在毒发之前挟持……毒?昭早早忽然一怔,发觉她的视线正迅速恢复清明,原本滞涩的内息运转如常,经脉中的麻木刺痛感也没有了。仔细感知片刻后,她确认自己体内的毒已消失无踪。

    什么时候?怎么解的?闵栀方才几时眨的眼睛,没看到啊?

    这解药不也还没吃着吗?!昭早早一手维持着控制闵栀的姿势,一手还捏着人家的断指,颇有些尴尬。搞半天是拿空城计诈她,香估计是迷香,效力不长,想恐吓她中毒,诱骗她办事,是这个思路吧?

    再看闵栀,在她手底下疼得香汗淋漓,抖如筛糠,却索性闭上双眼,以示坚决。

    是个狠人,都这样了还要继续演,也是骑虎难下了吧?

    昭早早心中啧啧称奇,生出几分荒谬的敬佩,到底看在撅了对方三根手指头的份上,递出去一副台阶,松开钳制,假意惋惜道:

    “闵小姐也未免太不爱惜自己,究竟是什么值得你这般豁出命去?”

    闵栀大口喘息着没有作答,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三根手指不自然地弯曲。她用未受伤的右手,颤巍巍拉动了窗边悬挂着的一根不起眼的珠绳——屋内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昭早早能听到徘徊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我让侍卫们走远一些。”闵栀勉强扯出一抹含泪的笑,“免得他们误会,进来打扰。”

    昭早早抱臂而立讽刺道,“你倒是很信任我。”

    “昭姑娘是个好人。”闵栀虚弱道,“你断的都是我关节相连之处,没有损伤指骨,这样我接回去就能好,不至留下终身残疾。如果你心狠手辣要胁迫我,有的是办法,划花我的脸、割掉我的舌头或是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哪一项都更甚于此。你三下便停手,可见心地善良。”

    昭早早愕然:“……狠还得是你狠。”

    “只要能救出我弟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闵栀苦涩一笑,将前事娓娓道来:

    “从十五年前起,闵家数次奉旨出海寻长生不老之术,至今未有所获。每次无功而返,船员轻则遭受刑罚,重则押往十二陵抵罪。最近一次船队出海是三年前,尚未返航。”

    “可年初圣上命我们再次组队出海,闵家委实凑不齐人手。一则开销庞大;二则能积年累月在海上航行的船员本就不多;三则返航必遭灾殃,谁人肯去?我父亲叩请延后一年筹措,圣上应允。”

    “然而数日后我弟弟外出听曲,莫名有伶人横死在他的雅间。我弟弟不由分说便被‘恰巧’在场的官差抓走,审理不足半月,便判处他死刑,即日押送通天十二陵。”

    表面佯装大度,实则背地捅刀,也算那狗皇帝一贯的做派,昭早早并不意外。闵栀提及此处,悲从中来道:

    “过往与闵家交好的官员此时皆避之不及,没人肯帮我弟弟。他很快被押往丑陵,亏得是早旱,库恒水坝尚在开闸泄流,所有囚犯都还能在外地宫中苟活一段时间。我父亲重金贿赂了该陵邬守将,但十二陵自古有进无出,我弟弟又是钦点的要犯,他不敢私自放人,便送给了我们这张图。”

    意思是要他们凭本事“偷”人了,昭早早问:“既如此你们直接派人去不就得了,干嘛要把图满江湖地印发?”

    闵栀叹道,“我们接连派了几波人下去,全都泥牛入海。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以此为引,希望能招揽到像姑娘这样家学渊源、精通此术的高人。”

    昭早早心说也是让你们瞎猫子碰着死耗子了,又问:“怎么不直接问姓邬的他关在哪间?”

    “什么?”闵栀不解。

    “你们买通一个巡牢的军士,把你弟弟原路提出来,不是更简单吗?”昭早早道,“既已买通守将,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

    “地宫哪会有人巡视?”闵栀诧异,“囚犯一旦被投进去,就是生死由命,无人问津,哪还有军士入内,更不会有人出来。”

    “也就是说没有人看管这些囚犯,只等时间一到,就打开内宫闸门?”昭早早无语,怎么二十年过去,规矩竟变成这样。看来没有慕容家,十二陵再不是井然有序的监牢,而是一座座你死我活的困兽场。死囚犯一旦被关入其中,任他们斗殴也好,厮杀也罢,反正最后都是通天藤的饵食,完整的和零碎的又有什么区别?

    难怪闵栀这样心急如焚地想救弟弟出来,多待一天都不知道会少哪块部件。

    “没错。”闵栀黯然道,“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夏旱结束、内宫开启之前找到我弟弟。可不知这图上的路径哪里不对……”

    昭早早道,“地宫里危机四伏,就算路是对的也未必能走出来。”

    “昭姑娘所言极是,”闵栀可怜巴巴看着她,“所以只能请姑娘这样精通机关的高手相助,再则我们也另有寻访个中行家,两相协同,定能无往不利。”

    昭早早摊手道:“我没说我要去啊?”

    闵栀迟疑着说:“解药……”

    还来?昭早早意有所指地睨向她藏在袖中的右手,再演可不奉陪了啊。

    闵栀也是反射性地后缩,但仍极力游说道:“此外闵家还有一样东西,或许能对昭姑娘有所帮助。”

    “这盒金乌玉片原是东南边陲部落的贡品,天然温热,触之柔和,缝在衣物中能蕴养经脉,强身健体,对先天体弱之人助益尤甚。不知昭姑娘是否需要?”

    这闵家的探子确有两把刷子,连她在老神医那随口胡诌的话都能套出来。金乌玉片只是她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传闻,没想到切实存在。要一开始就拿出这个,至于绕这么大一圈吗?当然她也不全是为了肖平,顺着闵家的路子进到丑陵,再要找邬志合来盘问更加容易。昭早早已有决意,但不想答应得太快受人拿捏,遂沉吟半晌,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们找到地图上对应的出口在哪了吗?”

    “只能推测出大致的方位。”闵栀摇头,“毕竟地宫下斜有三层,地图也没有对应的标尺,只是个大概,想由此推算出具体位置几乎不可能。所以我们安排了很多‘猎户’在山麓附近徘徊,只要有人出现,就一定能接应。”

    “好。”昭早早答应道,“你弟弟若还活着,我便帮你把人带出来。但他若是死了……”

    “你割下他一缕头发带给我,我能认出。”闵栀微抿薄唇道,“尽人事,听天命。若他命定如此,我不敢强求。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昭姑娘白跑一趟。”

    “行。”昭早早点头同意,“我另外还有个要求。”

    “昭姑娘但讲无妨。”

    “鬼手徐生是你们的人吧?以后他出的画册都提了字给我送来,我有个朋友很喜欢他。”

    闻言闵栀显然颇为意外,表情似笑非笑地应下。

    昭早早本想多说两句这可真的是有一个朋友,但又嫌麻烦,索性作罢,与闵栀商议起具体的行动计划。事不宜迟,两人最终约定,三天之后便动身。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约定的地点,见到那“另寻的行家”,她竟然越看越是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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