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自香积寺归来,姚府上下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某些细微之处,悄然不同了。

    贺斩刚将行李在耳房安顿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一个面生的婆子前来传话,说是太太请他去小花厅一趟。

    “太太找我?”

    贺斩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上一次和姚太太交锋还是因为说错话被惩处,此时听到太太传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但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傻闷笨的少年,这么长时间跟在姚筝身边,看着小姐斡旋,他也多少学到些皮毛。

    一路随着婆子走去,心里七上八下,掌心都沁出了冷汗,做贼心虚的感觉让他几乎不敢抬头。

    踏入精致典雅的小花厅,姚太太正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神情看不出喜怒。贺斩垂首躬身,恭敬地行礼:“太太好。”

    出乎意料的是,姚太太并未立刻发难。

    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贺斩身上,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贺斩,叫你过来,没别的事。我听筝儿夸你做得很好,一直护着小姐周全。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听下人们说起,辛苦你了。”

    贺斩愣了一下,没想到姚太太竟是夸奖,他连忙更加低下头:“保护小姐是奴才的本分,不敢当太太谢。”

    姚太太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谦卑很满意,继续温言道:“你是个得力的。这次护卫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贺斩心中警铃微作,太太这般客气,反而让他更加不安。他不敢有丝毫逾越,后背下的更低,态度愈发恭谨:“奴才什么都不需要,能留在小姐身边当差,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求赏赐。”

    姚太太看着他这副低眉顺眼谨守本分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她话锋一转,仿佛闲话家常般,语气随意地问道:“你平日跟在小姐身边的时候多,小姐近来......饮食起居可还规律?我瞧着她最近忙碌,似乎清减了些。”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

    贺斩对姚筝的生活习惯可谓了如指掌,甚至她连姚筝皮肤细节都能手拿把掐。这些他平日里不知默默观察惦记了多少遍,已然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将那些关切细细禀报。

    然而,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他脑中如同闪电划过——

    电光火石之间,贺斩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挺直了原本微躬的背脊,抬起头做了一个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茫然和疏离的神情,声音清晰而朗然,仿佛要刻意划清一条界限:

    “回太太的话,奴才平日主要负责外围护卫与车马事宜,与小姐接触有限。且奴才深知身份,时刻谨记规矩,不敢僭越窥探。小姐的饮食起居自有桃姐照料,奴才......并不清楚。”

    他这番回答,既撇清了自己与姚筝过于亲近的嫌疑,又强调了恪守本分,可谓滴水不漏。

    姚太太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见他目光坦荡语气自然态度谦卑,确实不像是对主子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心中那点疑虑才稍稍散去。她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放松的笑意,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嗯,你是个懂规矩知进退的,这很好。”她顿了顿,语气又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的敲打:“小姐年纪轻,心思单纯,有时候行事难免随性了些。你们在身边伺候的,更要时刻提醒着,守着该守的规矩,别让外人看了笑话。你这边也关注着,别......让一些不相干的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奴才明白。”

    贺斩垂首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姚太太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罢了,你是个稳妥的。出门在外的时候,小姐身边......我也就指望你能多看着点,护她周全了。”

    “是!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贺斩郑重应下。这句话他发自肺腑。

    --

    接下来的几日,姚筝几乎扎在了望江楼。

    与沈家谈下的合作,县府八成宴请的份额,如同一剂强心针,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新的菜单要拟定,食材渠道要拓宽,后厨人手要调整,账目往来更加繁琐......她忙得脚不沾地,常常从清晨一直到深夜,都伏在帐房的案牍之间。

    贺斩依旧做着护卫的活儿,并且因为要跟着姚筝从最基础的算数学起,总算是名正言顺的可以将目光更多地停留在姚筝身上。

    他毫无顾忌的陪在她更近一些的地方,看着她废寝忘食,看着她随着各种各样突发的杂事而叹息或焦躁或事情解决后的扬眉吐气,看着她手边那碗厨房中午的饭菜,从热气腾腾放到彻底冰凉,重新热了之后再次被放到彻底冰凉,也未曾动过几筷,心头那股无名火混杂着心疼,越烧越旺。

    贺斩在前厅帮忙,眼看过了晌午,却迟迟不见姚筝出来用饭。他心下担忧,寻了个由头来到后院帐房。虚掩的门缝,看到姚筝对着一本厚厚的账册蹙眉沉思,手边那碗米饭依旧原封不动,早已失去了温度。

    一股冲动再也无法抑制!

    他猛地推开帐房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甚至忘了敲门。

    姚筝正沉浸在计算成本收益的海洋里,之前网上说只需要将这些数字做成表,根据相应的公式,就可以直观看到数据指向的公正且真实的答案。

    她被贺斩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起头,不悦地看向他:

    “什么事?”

    贺斩有姚太太的话长志气,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几步走到书案前,目光死死盯着那碗第三次热好的饭,抬起眼,看向姚筝,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容置疑:“吃饭!”

    姚筝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好笑,又有些恼火他的无礼。

    她靠在太师椅宽大的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挥挥手,语气疲惫而不耐:“放着吧,我现在不饿,忙完了再吃。”

    “不行!必须现在吃!”

    贺斩的态度异常强硬,他非但没有退出去,反而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姚筝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姚筝被他这反常的强势弄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整个人几乎陷进了宽大的椅子里,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色厉内荏:“贺斩!你反了?!出去!”

    贺斩却仿佛没听见,他一只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俯下身,彻底挡住了姚筝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将她牢牢地箍在了椅子和他身体形成的狭小空间里。

    两人距离极近,他灼热的呼吸几乎拂在她的脸颊上,两人呼吸交缠,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你把饭吃了,我就出去。”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最后的通牒。

    姚筝何曾被人如此逼迫过。又气又急,脸颊都涨红了,倔强地扭过头,抬手就要推开:“听不到吗?我说我现在不吃。”

    “你再不出去我叫人了!”这话一出,总觉得带着奇怪的意味,姚筝莫名心虚。

    贺斩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用一种极其暧昧又带着威胁的低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太让我好好看着你,你再不吃——”他顿了顿,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垂和颈侧:“......我就喂你了。”

    姚筝浑身一颤,被他话里那不同寻常的意味和过于亲密的距离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转回头,对上他近在咫尺深邃如同旋涡的眼眸,双手挡在唇上强撑着气势:“你......你喂我?你还能怎么喂?反了天了你还!”

    贺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邪气的弧度,趁此放出一道门缝,让真心出来放了个风:“我说的喂饭,可不是用勺子——”

    眸光发狠瞬间,他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抓住太师椅一侧的扶手,腰部骤然发力,竟硬生生地将两条椅子腿抬离了地面!

    “啊!”姚筝猝不及防,只觉得身下的椅子猛地向后倾斜,只剩下两条腿支撑,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吓得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贺斩撑在扶手上的那只结实的小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椅子晃晃悠悠,维持着一个极其危险且尴尬的平衡。姚筝整个人几乎是半挂在贺斩的手臂上,又惊又怕,脸颊绯红,又气又羞,却丝毫不敢松手。

    “贺斩,你这个疯子!”

    贺斩稳稳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低头看着怀中惊慌失措的少女,她那点强装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她终于肯听话的扭曲的爽感。他放柔了声音,却依旧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重复道:

    “听话。”

    姚筝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担忧怒火和某种她看不懂的危险情绪,再感受着身下岌岌可危的椅子和唯一能依靠的他坚实的手臂......一种无力感混杂着奇异的悸动席卷了她。

    在这个状态下,她根本毫无胜算。这个平日里沉默顺从的少年,一旦强硬起来,竟有着如此可怕的力量和决心。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在那晃晃悠悠的失衡感和他灼人的目光逼迫下,带着几分委屈和赌气,无奈的妥协了:

    “......知道了,烦死了。”

    贺斩闻言,眼中那骇人的光芒才缓缓褪去,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椅子腿放回地面,恢复了平稳。

    姚筝惊魂未定地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坐直身体,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认命般地端起了那碗饭,拿起筷子,囫囵吃完,敲敲筷子示意贺斩眼神注意,将碗底展示给他看。

    “谢小姐。”就在贺斩准备收回碗筷拿回厨房时,身后感到阻滞——

    贺斩回过身,衣角正被姚筝拽住。

    姚筝仰着脸,因为刚才的挣扎和气愤,脸颊还泛着红晕,一双美目里怒火未消,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挑眉瞪着他:“耍我,很爽么?”

    贺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微软,方才那股强横的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心虚和九丝得逞后的隐秘愉悦。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姚筝看着他这副瞬间又变回老实本分模样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微微侧过脸,不再看他,只是从桌边一叠册子里取出来一本丢向贺斩的方向:

    “乘法口诀,抄十遍。少一遍,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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