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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汀兰院内。

    苏合香气轻飏,难消王清仪眉间愁云,她斜倚在窗边独榻,指尖漫捻裙裾流苏,缠了手指也兀自不觉。

    碧荷端来新煮的茶羹,轻轻置于案几,斜睇她脸色,放软声音问道:

    “娘子这几天吃得少,是饭菜不合心意?奴这就着人重新做些清爽的。”

    王清仪烦躁地挥开手,眼底尽是郁色:“何必自讨没趣?若叫那边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编排我难伺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整日对着账本,学那些死板规矩,实在无趣得紧。”

    碧荷忙堆起笑,柔声劝道:“娘子若闷了,不如去陈夫人那儿坐坐?夫人一直惦念着您呢。”

    陈夫人是王清仪生母,虽是妾室,却深得主君宠爱。

    王清仪却摇头:“更不必了。去也是听她抱怨琐事,徒添心烦。”

    碧荷见她神色恹恹,试探道:“娘子可是为婚事烦心?”

    王清仪猛地坐起,声音带火:“不过是个兵家子,靠军功起家的武夫门第,能有什么清贵?父亲眼里只有徐州刺史之位,何曾顾过我的意愿!”

    碧荷屏息,低声道:“主君是为娘子打算,听说将军夫人和善,张郎君应当不差……”

    “别安慰了!”王清仪打断,咬牙恨道:“我早听说张甫性情粗豪,只知骑射,甚至还有过妻子,一个二娶武夫,怎配得上我?”

    碧荷不敢接此话茬。

    王清仪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凝视镜中那张明媚却笼着阴霾的脸:“父亲真是短视,竟想借我这块敲门砖,把张家塞进建康士族圈里……”

    话音未落,外间小婢扬声禀报:

    “娘子,阿穗送东西来了。”

    这声通报骤然截断王清仪未尽的话语,她对着镜子微蹙眉头,深吸一口气,迅速敛起方才的怨怼,端出高门贵女的典雅姿态。

    碧荷立刻会意,高声道:“让她进来。”

    珠帘轻动,崔芷低垂着头,脚步轻盈地走进屋内,在距王清仪三步远处停下,恭敬地行了一礼:“婢子阿穗,见过二娘子。”

    “抬起头来。”王清仪淡淡道。

    崔芷顺从地仰起脸,眼帘却依然低垂。

    王清仪细端这个蓝衣婢女:身影尚且瘦弱,许是近来伙食改善,褪去了发黄的脸色,白皙肌肤透出几分红润,尤其那双浅褐色眸子,清亮有神,生得极好。

    她暗忖:容貌倒也端正。

    这奴婢不仅懂辨识香料,还能在厨房不卑不亢地应对刁难,能让碧荷提及,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听人说,你来自颍川?”王清仪缓步绕到崔芷身侧。

    崔芷垂首敛目,声音温顺:“回娘子,奴是颍川许昌人。”

    “哦?”王清仪脚步一顿,目光微凝:“我母亲亦出自此,她常提许昌城中刘记汤饼极出色,开门时能排长队,你可尝过?”

    崔芷心知这是试探,好在她并非一无所知。

    “夫人想是记岔了,刘记卖的是缠糖,奴幼时有幸尝过一回,甜香至今难忘。”她轻抬眼帘,眸中清亮依旧。

    王清仪踱至窗边,指尖轻抚兰叶,午后的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

    “是么?许是我记错了。”声音轻似叹息。

    她转身凝视崔芷:“北边兵荒马乱,你能安然入建康,倒是缘分。这一路,想必不易?”

    崔芷肩头微颤,声音压抑带着哽咽:“城破当日,奴婢攥着阿娘的衣角被人潮推着往南逃。”她手指无意识地搅弄衣带,

    “不知被谁撞开手……再回头时,已寻不见父母身影,后来落人牙子手里,几经辗转……能进府上,已是老天垂怜。”

    王清仪内心思忖,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经历大抵如此,更何况签死契的奴婢,生死皆在掌心,纵有心思又能掀起什么浪?

    她忽而转身,唇角浮起一抹浅笑:“确实是造化,既入了府,便是府中之人了。”

    随即转眸,语调轻快几分:“屋里闷得慌,随我去园子走走。”

    说罢便径自朝外去。

    碧荷连忙应声,眼风扫向崔芷示意跟上。

    王清仪领着二人刚踏出院门,便被一行人迎面拦下。

    为首是杨夫人身边得脸的赵媪,身后紧随几名仆妇,见三人出来,当即行礼:

    “二娘子安好。”

    不等王清仪多问,她径直挑明来意:“夫人过几日要往雅集与众位夫人品兰,听闻娘子院中‘月白’清雅,想暂借一盆,为宴上添些雅望。”

    王清仪眼波斜睇,唇角似笑非笑:

    “这花儿倒成精了,才吐蕊两日,香气都飘到前院去了。”

    赵媪喉间一噎,未料她这般姿态,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娘子说笑了。您素来手巧,养的花草灵气逼人,莫说夫人,就连路过的雀儿,怕也忍不住在您院墙多停几息,沾些仙气呢。”

    “仙气?快别这般说了。我院中哪来的仙气,倒似个贼窝,没什么清白物事,尽是些来路不明、偷抢来的货色。”

    王清仪眉梢轻挑,语带讥诮:“今日若将这花借出,只怕来日雅集上,它身份不明,又要劳动您带人闯我院落,再搜检一番,审一审这兰花的来历了。”

    这话似一记无声的耳光,直扇得赵媪脸上青白交加。她心知二娘子在紧咬沉香失窃的旧事不放,若不立即化解,今日断难收场。

    赵媪心一横,抬手重重往脸上掴了一下,声带恳切:“娘子这话真真戳碎奴的心了!全是老奴猪油蒙心,办事糊涂,冲撞了娘子,合该打死!

    今日奴在此给娘子赔罪,只求宽宥这回,莫因我这个糊涂人,伤了您与夫人的情分!”她垂首深深一拜。

    碧荷适时上前一步,虚扶赵媪手臂,温声劝道:

    “媪快莫如此,我们娘子素来宽厚,岂是那等不容人的?只是……”

    她话音稍顿,眼底浮起忧色:“这月白最是娇贵,平日搬抬都需轻手轻脚,若经车马颠簸,在宴上失了精神,反叫夫人面上无光,岂不是弄巧成拙?”

    赵媪本已心沉,闻言眼底骤亮,连忙抓住话头,躬身保证:“小娘子提醒的是!老奴省得,定会万分小心。若蒙娘子恩典肯借,老奴必定亲自看守,绝不让花有半分闪失!”

    王清仪冷眼瞧赵媪这番伏低做小,知道火候已到,施恩般开口:

    “罢了,媪既如此说,我倒不好再做恶人。只是月白断不能离院,并非我吝啬,实在是此花离根必损。”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眸色微动,已有计较:“我院里倒有一盆玉沁,品相周正,香气悠远,更难得性子坚韧,不似月白娇气,正合母亲雅集之用。稍后便遣人送到母亲院里,如何?”

    赵媪闻言哪敢多话,千恩万谢地领人退下了。

    待那一行人悻悻走远,碧荷才近前低声问:

    “娘子,咱们院里……何时备了那珍品‘玉沁’?”

    王清仪余光轻扫,语气淡然:“我们没有,六兄院里有。”

    她口中的六兄,正是主母的次子王晏,族中行六。碧荷立即会意:若从夫人亲子那儿讨要,对方多半不会推拒,夫人更不好说什么了,总不能强要女儿的,偏不要儿子的。

    见她一点就透,王清仪眼底掠过一丝浅笑,转而看向始终静默的崔芷:

    “碧荷,你带上阿穗,现在就去兄长院里走一趟。就说我急需一盆玉沁为母亲雅集增色,望他割爱。”

    碧荷利落应下。

    “阿穗,你初到府中,正好随碧荷认认路,也见见府里的郎君,往后当差不至于冲撞,他院里规矩重,你仔细些。”

    她不知,这个新来的婢女,早已冲撞过王晏一回。

    “是,奴婢谨记。”崔芷垂首应声。

    王清仪不再多言,失了逛园的兴致,转身便往屋内走去。她轻巧地将借花的难题,与对新婢的试探,一并推了出去。

    青石小径渐行渐幽,两旁花木齐整如刻。

    碧荷低声道:“幸好娘子想到……”话音未落,想起要见那位温润如玉的六郎君,以往种种传闻,不安又漫上心头。

    崔芷轻应一声,目光掠过道旁松柏,思绪却比路径更曲折,二娘子这招移花接木用得巧妙,既全了体面,又将她们送到了王晏跟前。

    想到藏书楼里那双洞察分明的眼,她深知此行如入虎穴,他会借花,还是借机再次试探?

    前路如笼薄雾,隐现未明的交锋与险意,崔芷敛起所有情绪,面上只余下恭顺。

    碧荷见她沉默,只道她与自己一样惶惶,轻声宽慰道:“莫要太忧心,我们只是奉命传话借物,规规矩矩的,六郎君……总归是讲理之人。”

    这话她自己听着都虚浮。

    崔芷并未应声,只微微颔首。

    二人并行的身影在斜阳中渐行,向着那座松柏环抱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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