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周玦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沈云笙的小动作他早有察觉。眼下见她面色通红,并未有所怀疑,只觉得是她不舒服,开口关切道:“怎么脸色这样的红,可是车内太热了?”
说着,还顺手将车窗略微向外推开了些许。
“嗯,是......是有些热。”沈云笙好半天酝酿出来的勇气,一下子就被周玦打乱了。她欲盖弥彰地以手作扇,对着自己扇了两下,像是生怕周玦不相信一般。
眼神慌乱地望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周玦,格外心虚。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后,马车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沈云笙第一次尝试被周玦打断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尝试下去。
初秋的风顺着微开的车窗吹进车内,带着些许的凉意,吹散沈云笙脸上的些许燥热之意。
这下沈云笙冷静下来之后,愈发不敢看周玦了。她将脸偏向与周玦相反的方向,颇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她刚才是在做些什么啊!
她堂堂大祈长公主怎能做那种事情啊!
沈云笙恨不得现在就跳下马车去,强烈的羞耻心让她甚至都不想和周玦“共处一室”,待在同一个空间。
白沅宁真的是一天到晚净给她出些馊主意,完全不考虑她的脸面和死活!
幸亏周玦没有察觉出她想干嘛,若是让周玦察觉到了,别说周玦会不会把她直接从马车上扔下去了,便是她自己恐怕都会选择跳下车去,以后再没脸面对周玦了。
取得周玦信任这件事,她还是徐徐图之吧。
徐徐图之好啊,她喜欢徐徐图之!
沈云笙稀里糊涂地想着,一心只想赶紧回府,离周玦远一些。这样她就不会一看见周玦,就想起来她刚才在脑子不正常的情况下做出的羞耻离谱决定了。
沈云笙这般想着,猝不及防听见周玦忽然对她说道:
“孤下午要去一趟城北的军营,你先回府,孤晚上回去和你一同用晚膳。”
周玦话音刚落,马车就缓缓停下了。
沈云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回应:“好,晚上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嗓音温软轻柔,圆润清澈的杏眼里是莹润着水光的迷茫怔愣,周玦的心蓦地柔软一片,唇边也不自觉地漾出一抹笑意:
“晚膳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徐伯,让徐伯准备就行。”
声音温淳,带着些许连周玦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温柔。
沈云笙被周玦温柔的语气吓了一下,抬眼看他,却发现他那双素来锐利冷峻的凤眸似乎也被春风吹拂过一般,缀着温和的柔光。
“主子,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扶光的声音突然从车外响起。
周玦闻声收回目光,转身下了马车。
—
不多时,就回到了摄政王府。
沈云笙刚下了马车,还未进府门,管家徐伯便迎了出来。
“老奴恭迎王妃回府!”徐伯态度格外恭敬,准备周全,细心妥帖:“王妃今日在外劳累一整日,定然是乏了。老奴已让人准备好了热水,王妃现在便可以回房沐浴休息,等膳房那边备好晚膳,老奴再去请王妃用膳。”
徐伯年轻时便跟随着老安北王,深得老安北王的信重,一直就是王府的管家。后来老安北王战死沙场后,徐伯便跟在周玦身边伺候了。
徐伯已至中年,长了张方正的国字脸,慈眉善目的,给人一种忠厚踏实的感觉。
“劳烦徐伯了。”沈云笙笑着上前,将躬身行礼的徐伯扶了起来。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怎担得起劳烦一说?”徐伯笑得敦厚真诚,他一路引着沈云笙向府内走去。
刚一进院门,沈云笙便发现院内站了群陌生的丫鬟婆子,见了她齐齐行礼问安道:
“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迎上沈云笙略显疑惑的眼神,徐伯上前解释道:“这些都是王爷为王妃准备的丫鬟婆子,王爷担心王妃从宫中带出来的人手不够用,这些丫鬟婆子跟在王妃身边伺候,平日里做些粗使活计也是好的。”
那群丫鬟婆子为首的是一个打扮得十分利索的婆子,见状,她很有眼力见儿地上前两步,自我介绍道:
“奴婢姓张,他们都唤奴婢张妈妈,今后能跟在王妃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
沈云笙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内恭敬立着的丫头们,沉吟了片刻后,她偏头对忍冬道:“你先带她们下去熟悉一下,以后她们就在你手底下做事。”
虽然这些婢子都是周玦安排的,其中保不齐会有周玦安插进去用来监视她的人,但府内的事务繁多,留在院中做些粗活累活还能替她带来的宫人们分担些许,不要白不要。
平日里不让她们进内院就是了,这样一来省下的时间和精力,还能让沈云笙自己的人多替她做些事,何乐而不为呢?
沈云笙见过院中的丫鬟婆子们后,就在半夏的伺候下沐浴一番后,换下归宁穿的朝服,换上了一身柔软舒适的云锦襦裙。
约摸歇了小半个时辰,徐伯就不请自来了。
“王爷今早离府前就特意吩咐老奴,让老奴今日引着王妃熟悉一下府内的诸项事宜,不知王妃现下可有空闲?”徐伯规矩地低垂着头,未曾抬头直视沈云笙。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徐伯了。”沈云笙笑意盈盈地道。
“王妃客气了,”徐伯说着,对着门外拍了拍手道:“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群捧着账册的小厮就从屋外鱼贯而入。
“王妃,这些都是王府日常开销的银钱账册,您嫁入王府后这些理当交由您来管。”
交接完账册后,沈云笙便随着徐伯熟悉王府去了。
徐伯一直规规矩矩地走在沈云笙身侧,落后两步的位置,缓声给她介绍着府内的诸项事宜。
“......王爷生活一向俭朴,不喜人伺候,府内伺候的都是男丁。前不久圣上赐婚的圣旨一下,王爷便吩咐老奴买了一批丫鬟婆子,刚才王妃都已经见过了,不知是否合王妃的心意?”徐伯脸上是朴实忠厚的笑,笑眯眯的,一双眼笑起来都快看不见了。
沈云笙环顾了下府内四周,这偌大的摄政王府倒是甚为空旷,府内的装饰摆件儿更是少之又少,不难看出确实如同徐伯说的那般不喜铺张。
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私下里的生活竟如此俭朴简约。
徐伯见沈云笙只是缓缓打量府中的陈设,生怕她对此不满意,恭敬地开口道:“王府比不得宫里饮金馔玉,但王妃可以按照心意布置王府。王爷早前便吩咐过了,若是王妃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老奴一声,老奴来给王妃添置安排妥帖。”
“本宫初来乍到,对府内诸项事宜都不熟悉,今后还要请徐伯多多关照。”沈云笙嘴角噙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言语间也流露着对徐伯的尊重客气。
这徐伯能当上摄政王府的掌事大管家,跟在周玦身边多年,深得他信任,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同徐伯搞好关系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徐伯先前本来还担心这位摄政王妃不好相与,毕竟京中盛传昭阳长公主是如何如何的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但今日一见发现这位新王妃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反而甚为宽和体贴。
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并未摆什么长公主的架子,言语间也透着对他们的尊重,看起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徐伯心里甚是欣慰。他看着周玦长大,看着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老安北王走后变成现在这般冷厉寡言的模样。
周玦的变化,徐伯都看在眼里,他很是心疼。尤其是老安北王走后,这王府是愈发的冷清,周玦这些年来一直是冷冷清清的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
现今沈云笙嫁入王府,徐伯是真心实意地盼望着他二人日后感情和睦,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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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渐沉,晚霞漫天,将天边的流云都染成了五彩的霞色。
周玦依言在晚膳前回了府,同沈云笙一起用膳。
晚间用膳的时候,周玦冷不丁地开口对沈云笙说道:
“昨日是孤疏忽了,府内陈设简陋粗鄙,昨夜让王妃受委屈了。孤今日下午便已命人去采买了新的家具,若还是不合你心意,再让他们重新购置一番便是。”
其实昨夜周玦脱口而出说沈云笙娇气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他言语的不妥之处。只是当时没想到妥帖的方法弥补,就想着今日寻机会好生弥补自己昨夜犯下的错来着。
所以周玦他这算是变相地在给她道歉吗?
沈云笙对自己的认知大吃一惊,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周玦:“那就多谢王爷了。”
感觉自昨日成婚以来,沈云笙便总是被周玦的行为惊到有些不知所措,她总感觉这个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玉面罗刹,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呆愣愣地看着周玦,一时之间连手中的动作都停住了,周玦如此行事委实是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怎么了?”周玦见沈云笙愣住,给她夹了一箸子龙井虾仁:“饭菜不合口味吗?”
沈云笙看着玉碟内晶莹粉嫩的虾仁,心情复杂:“王府的掌膳手艺很好,没有不合口味。”
这一顿晚膳就这般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晚上沈云笙回房时,沈云笙便注意到房间内的一应用具全都换了新的。
云丝锦衾,玲珑软枕,一切就是按照她长乐宫的标准采买的。
昨晚嘴上说她娇气,今日就让人照着她在长乐宫的标准采买了她惯常用的物什儿,周玦这般行事属实是让沈云笙有些猜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