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还没砸呢,怎么回去。”花惹一本正经道。
时微风轻扬,飘下几朵绒花树的马缨花,带来一阵令人眩晕的香气,不偏不倚砸落到花惹蓬松的发顶,将花惹点缀的如同精灵一般。
花儿一向是惹人喜爱的,有的淡雅,有的妖艳,如这世间人的脾性,足以囊括万千。
她将叶子取下,握在手心把玩。
“听说云木家里小猫日日开会?”花惹轻嗅花香,偏头问道。
浮光一愣,点头:“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
花惹狡黠一笑,唇齿间吐出些笑意来:“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该给这群小猫带点儿什么见面礼了……”
就在这时,平常客栈的掌柜忽然跳出来道,似一道锦帛被撕裂般突兀,他像是捏住花惹的小辫子一般激动道:“你砸啊,有本事你砸,我去二衙门告凌云木去!”
方才浮光与花惹二人的对话他可是全部偷听在耳朵里。
没想到这女人和凌云木有关系,怪不得脾气那么差,都是一丘之貉!
浮光还欲再劝,花惹扬起纤细却又有力的小臂,直接扇了那男掌柜的一巴掌。
清晰的巴掌印就这样被刻在男掌柜肥胖的脸上。
扇的那样的快,准,狠,殷红而完整,一看平日里就没少扇人巴掌。
花惹:“当师父的还会怕徒儿不成!”
她简直要气死了。
“老娘这辈子还没怂过谁,你也想被阉吗。”
掌柜的气得直哆嗦,敢怒不敢言。
像是被花惹吓到一样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身体却似小鸡仔似的僵直着,一动不敢动。
花惹为人要强,绝不肯屈居于谁之下。
而她第一剑客的名头也是这样来的,谁比她强,她便找谁打架。
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最好,做到彻底。
只有强者,才能无视世间一切规则,而弱者为规则所桎梏。
只有强者,才能制定打破世间的本应如是,而弱者只能被迫遵循,毫无自由可言。
“今个儿这店我还就非砸了不可,你要怎地!”
说干就干,花惹大闹客栈,将能砸的全部给砸了,能掀的全部给掀了。
甚至还把平常客栈男掌柜的儿子劫走了,要知道那儿子如今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生得稚嫩而英气。
浮光看着自家师父那洋洋得意的背影,头疼扶额。
简直就是个土匪,一身匪气。
而彼时凌云木正在惬意地享受傍晚时光,对自家师父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她正躺在后院儿椅子上,一只黑猫窝在她胸口睡得正酣。
就是因为这只猫,她保持这个动作已然保持许久,胸口热乎乎的。
在椅子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火焰般的红衣,紧绷而严谨的脸庞,不是赤阳又是谁。
她此前受令暗中监督陆舒客一举一动,今日她发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陆舒客派遣手下不知去往何处送图纸,未免夜长梦多,她当下便截了胡。
凌云木略地迟疑,抬眸瞅了赤焰一眼。
“这图纸确定是陆舒客画的?”
赤阳点头:“属下亲眼所见。”
陆舒客会机关术?
真是稀罕了。
她以为他就是个惯会收买人心的花瓶子呢。
可与此同时,凌云木又免不得去想其目的何在,要去送给谁。
她将目光落到那张切切实实的图纸上。
图纸之精妙,设计之周密,已然无需多加赘述,想来再繁琐华丽的词也难以形容,这份图纸的巧妙几乎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
美中不足的是,这图纸只有一半。
故意吊她胃口引她上钩呢……
看来今天晚上得去造访一下衙门了。
凌云木思索片刻回神后,见赤焰还在身旁站着,便挥了挥手:“你先忙去吧。”
赤焰没动。
凌云木:“还有事?”
赤阳深吸一口气,青筋微微凸起的双手握成拳,唇角微微下压,面色在一瞬间紧绷。
看来是有大事要说。
她的鞋跟不自觉往前挪了一个指甲的长度,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了?”在她的印象中,赤焰为人一向直来直去,此番扭扭捏捏的作为让凌云木不由得有些好奇。
“可是赤焰那边出了何事?”
凌云木猜测道。
不过想想也不大可能,让她监视叶归能监视出什么花来。
再说了,若赤焰当真出了事,赤阳早不在这儿了。
赤阳摇头:“不是。”
“直说。”凌云木揉了揉握在她胸前那只黑猫的脑袋,圆滚滚的。
赤阳:“家主,这个月的薪水……你能不能提前预支给我啊。”
凌云木按部就班问道:“怎么了,要急用吗?”
赤阳有些烦躁:“确实有些事情。”
凌云木:“需要我帮忙吗?”
赤阳眸中闪过一丝犹疑,最终摇头:“这件事我可以对付得来。”
凌云木:“你去卜婵那里取便是,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来找我。”
赤阳点头:“多谢。”
在赤阳走后不久,凌云木欲起身伸个懒腰,提溜着猫的后颈把它放了下去。
这猫醒的可要比人快多了,先是瞪着一双碧绿色的兽瞳机灵的左右张望,紧接着后腿猛地使力踩在她心口,一点都不顾她的死活。
估摸对于这只猫而言,凌云木就是个暖和的肉垫子。
凌云木起身伸了个懒腰,心想晚饭都快做好了浮光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跑去花莲心那里吃饭了?
她家饭有什么好吃的,人又挤得没地方坐,真是下下的抉择。
她这个孤寡老人还在这里可怜巴巴的等着她呢。
正要抬步出门寻她时,忽然间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顿时将她心间燥热尽数驱散。
这声音令她眼前浮现出幽静而清冽的凉山,老树浓荫下是一片清寒的石潭,一片瓦蓝湖绿之景。
她的目光被那声音牵去,越过院中葱翠欲滴花草树木的婆娑暗影,看到一形貌昳丽的美人。
那人脚步沉稳有力,却又身轻如燕,结实的小臂没有粗人的伧俗,有的只是富含草木生机的力量感,矫健起伏的筋脉宛如淡绿色茎叶的根脉,在他泛着古铜色肌肤上延绵不断。
他已然褪去白日间那一身服帖齐身的鸦黑色长衫,反而着了一身妖冶的红,这红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他紧致而性|感的喉结与那直教人挪不开眼的锁骨,偏生在那凹陷的锁骨间,躺着一颗饱满而圆润的玉环,和凌云木脖子上配着的鸱鸮玉环大差不差。
区别只在于凌云木佩着的是黑绳,而荀鹤佩的是红绳。
真是别有用心,用心邪恶,在这等事情上费尽功夫。
而他的腰间则同色系地系绑着一根红绳,谁能想到一根普普通通的绳子竟有这般大的用处,将他挺拔的劲腰完整的勾勒出来。
凌云木定定看着他的细腰,身体有些发热。
红绳上坠着几颗银铃铛,想来声音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凌云木深吸口气,按捺住心头燥热。
她掐着自己下巴,把脸往一边掰过去。
不能看不能看。
她默念清心静欲咒,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嘛咪嘛咪吼。
这人想来便是故意来勾她的,这样精心打扮一番,她若是冷落了他,岂不是白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接着她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过几个不可描述的画面,登时心头添了一抹恼意,一羞意,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若要给他得逞了,往后日子她还过不过了,床还下不下了。
再者这人一直把她当做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来看,将养她的堕性与娇气,与他在一处她身子骨会软的。
理智虽是极力驱赶荀鹤那些搔首弄姿的动作,可是灵魂被闪烁着毒光的星星蛊惑,不由得牵扯出更多他对她做的那些不堪言状没皮没脸的画面来,曾经早已模糊的细节在当下不知怎地一个比一个清晰。
温度,触感,抚摸,技巧,半是挑逗半是呢喃的情话……
凌云木倒了杯休宁松萝润润嗓子。
这茶还是今上午她故友小气尼姑云游至此时送她的,不过今早上她不在家,自然没能见她一面。
这尼姑其实很不讨喜,俗人觉得她满脑子一张嘴,雅客觉得她在放屁,穷人觉得她惯会讲故事,富人视她为最大的敌人。
她其实也不怎地喜欢她,耐不住他偏往她跟前凑张嘴闭嘴高谈阔论。
这人简直是个话痨。
要不是她说的有些道理,她早一脚把她踹飞出去了。
凌云木看向黑釉茶盏中油绿清澈的休宁松萝,心头倒是有些纳闷。
休宁松萝乃是朝廷进贡之物,只流转与皇室之间。
便是皇帝身边近臣亦或是位高权重之大臣,也不过得那几捻茶叶。
怎地小气尼姑送来那么巴掌般那么大一盒茶叶。
这是在哪儿发了。
润茶入喉,初时苦涩,回味甘甜。
凌云木的嗓子轻快了些,凉了些。如同清爽的秋风轻轻略过女儿家汗湿的耳鬓,颈向,脊梁,带来丝丝凉意的甜。
眼看那人越走越近,决定还是先走为妙,不然待会儿被人吃了还要帮忙洒调料。
这只无色不欢的恶鬼。
她打算猫一样窜到房顶上,溜之大吉。
“小木木这是要去哪儿啊,本来还想着和你说说你那徒儿呢。”一道含笑的声音不近不远的传来。
捕捉到徒儿两个字眼,凌云木脚下微顿。
也就是这分毫的犹豫,让荀鹤有了可乘之机。
凌云木紧接着便感觉到自己小臂被人稳稳当当的握住,接着那股力道逐渐下滑,覆盖住她的手背,与她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