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也有!”
两人围绕院墙快速检查一遍,一共找出四尊鼎。
鹤无休朝冬梨这边走来,“蟠龙压胜,应该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
冬梨从鼎上翻身下来,“不过……”她嫌弃甩甩手缠绕的头发,“里面这些玩意儿看着可不像正经东西。”
阴气实在太重,真的能镇压什么东西吗?
这么想着,她不禁想起屋内看见的那座诡异无脸白色神像,祭坛上没有任何提示性的牌位信息。
不知何方神圣。
亦或者,邪魔外道。
被放在荒草丛生的偏僻院子里,应该是不希望被人发现的。
冬梨抬起头,天上只剩下半个月亮了,她回头看向走近自己的鹤无休,指了指身侧的鼎,“时间不多了,进去看看?”
两人出屋子之前,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有关钥匙的线索。
鹤无休在鼎前站好,仔细观察着,“别无他法,我先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小心。”
说罢,他似乎想起什么,伸出食指从眉心取出一串莹灿灿发光的东西,在空气中画了一道龙飞凤舞的符,蓝光骤起,化成粉末飞向冬梨四周。
冬梨不可思议地看着细碎的蓝色光点融进自己额心,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好奇,“这是……”
“神识通讯符。”
“啊,我懂了,就是那种可以在脑海里互相对话的神奇法术,刚刚分头行动的时候怎么没用?”冬梨眼睛瞬间亮晶晶。
鹤无休有些无奈,“不过基础法术罢了,算不上神奇,刚刚才想起来只要神魂还在就可以使用,等之后有时间教你。”
总不能一直相互来回“汪”对暗号吧,他想。
“嗯嗯!”冬梨满怀期待点点头。
“我进去了。”简单交代两句,鹤无休便动作敏捷翻身进去。
冬梨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看着站在鼎里的鹤无休,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视觉上似乎不太协调。
等等,师尊有这么高吗?
鹤无休整个人连带着膝盖上方都露在鼎外,视觉上看着很怪异。
“高度是不是不太对?”她问。
按照这尊鼎的大小,鹤无休应该是整个下半身都在鼎里。
鹤无休用脚来回感受了一下,“鼎里面有很多骨头残骸,并且……”
不知碰到了什么,他楞了片刻,用脚来回琢磨了会儿,决定弯下身子伸手在里面寻找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冬梨有些急切。
鹤无休没来得及回她,只是半蹲着身子,伸手向下摸索稍许,抓到一个巨大的铁环,他用力拽了下,半天才回头朝外面的冬梨道:“里面有隔层。”
“难怪。”冬梨喃喃道,那这也就解释了高度上怪异的问题。
他咬牙用力向后扯那个连接上下层隔板之间的铁环,阴冷骇人的死水纷纷顺着缝隙涌向下层,缝隙越来越大,上层的水流几乎全部流到下方。
巨大的水流声在鼎里旋转回荡着。
借着月光,鹤无休看清了鼎的上层具体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衣服、指甲、零星腐肉、碎裂的残骸、水草似的头发……
凌乱无序交杂在一起,无数人密密麻麻悄声交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凑在耳朵旁边私语。
鹤无休没有理会这些声音,环顾四周没有搜寻到任何有关钥匙的影子,看来钥匙不在上面这层,只好继续用力拖拽着隔板上的铁环。
“吱呀——”隔板被他完全拉开。
一股比刚才更甚的阴气死死缠绕住鹤无休的魂魄。
他将隔板重重扔到一边,蹲下身向下层查探。
下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月光像坠入无底洞似的,掉进去后连个影都没有,什么也照不出来,像进入了另一个被隔绝的黑暗世界。
用眼睛看是不行了。
鹤无休当即展开神识查探,却发现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挡在外面了。
“下面还有另一道禁制。”他说。
“啊?这地方怎么到处都有禁制,到底是防我们,还是防被关的什么东西?”冬梨有些不耐烦,却只能站在鼎外面干等听着他时不时传来的消息,而头顶的月亮越来越弯,时间不多了。
她干脆翻身趴到鼎边,半个身子向下查看情况,只见鹤无休蹲在一个漆黑的半人大的方形洞口旁,仔细检查着周围的情况。
饶是冬梨早已对鼎里的情况提前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强烈可怕的残肢断臂画面狠狠冲击到了。
“一般这种能在压胜里下的禁制,破解机关应该也会一起藏在附近。”鹤无休转头对她解释。
“明白。”冬梨瞬间会意,耐心下来从上方帮他观察鼎里可能隐藏机关的地方。
正瞅着,一个微弱的闪光晃了下冬梨眼睛。
她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枚精巧的戒指,中间镶着一颗被精密切割得璀璨熠熠的鸽血红宝石,稳稳当当戴在一截高度腐烂肿胀的断指上。
在一堆残肢乱发中显得格格不入。
“身后!那枚戒指!”冬梨对背朝自己的鹤无休大喊。
鹤无休闻声立刻转过身在附近看了一圈,一无所获,疑惑抬头又看了一眼趴在鼎上的冬梨。
冬梨有些着急,哎呀了一声,然后指着他左膝下方,“就在那里,低头看,就在你的膝盖下面。”
鹤无休顺着她指的方向,终于看见了那枚戴在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果然。”
见他把戒尺从那截断指上取下来,冬梨趴在上面,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窃喜开口道:“怎么样,我的眼睛比你好使吧?”
鹤无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脏污,举着那枚闪耀着红光的戒指在月光下打量了一番,刚放下来,就看见被红宝石挡住的冬梨正悬挂在鼎上,用一双弯弯笑眼看着他,脸上尽是脸快夸夸我的表情。
俏皮,得意,期待,闪闪发光……就像她耳朵上那对总是在来回荡秋千的红豆耳坠一样可爱。
鹤无休不由自主被这种不合时宜的愉快情绪感染了,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弯起了好看的幅度,“唔……真不愧是冬梨,眼神就是好,这么快就帮了大忙。”
冬梨摊摊手,有些嫌弃又有些开心,“哎呀,你夸人能不能别像夸小孩一样,下次请换个成熟的方式。”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心脏像长了手脚一样不听使唤地在胸口里“耶耶耶”来回踩踩跳跳,甚至哼哧两下来了个后空翻。
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啊喂!冬梨朝逐渐癫狂的心脏拍了响亮的一巴掌,强行打断它还要呼麦的行为。
她死死摁住还想继续蹦跶的心脏问道:“用这枚戒指,或许就能进到下一层寻找钥匙了吧?”
“应该。”鹤无休将那枚戒指放到漆黑的洞口附近,方正的四周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
他试着将拿着戒指的手往下探去,红宝石在黑洞中散发出微弱的光线,刚好能照出里面脏乱潮湿的模样。
鹤无休又换了另一只没拿戒指的手朝黑暗中试探,却被一道无名的力量硬生生挡住了。
他盯着右手上那枚闪烁红光的戒指思索一会儿,毫不犹豫将它戴到食指上。霎时间,红宝石瞬间闪出一道红色光线,直直指向鼎下面的一个地方。
冬梨趴在上面不清楚底下的情况,只见鹤无休突然趴下身子整个头几乎都伸进黑洞里,饶是她换了几个角度观察,也看不清洞里的状况。
“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着急,怕他听不见,声音还大了几分。
鹤无休继续换了几个方向观察,最后从黑洞里探出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后背,转身朝冬梨道:“这枚戒指能引路,鼎里有一个暗门,或许钥匙就在里面。”
“你要自己下去?”冬梨看出了他决定下去的想法,内心有些忐忑,不知是害怕自己落单,还是害怕他自己进去后会出事。
“没事,我进去了,外面还有你能照应。”鹤无休朝她眨眨眼,“不会有事的,我可是剑尊!”
“……”
师尊您老人家似乎忘记了,一代剑尊还不是被人分尸惨死了。
但眼下也没有办法,外面总得有人照应,她要在外面保护好师尊,不让邪物搅扰进程。
冬梨迟疑一会儿,“那好吧,有事你就随时传讯给我,有异动就立刻退出来。”
鹤无休点点头,“放心,咱俩随时传讯,一直说话保持联络,怎么样?”
冬梨抬头看了看越来越窄的月亮,眼下没有可以耽误的时间了,只好应声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你也是。”
说完,鹤无休整个人就直接跳进下层通道里。
鼎里传来人在水中行走的哗啦声,冬梨死死盯着漆黑的洞口问:“怎么样?”
半晌,脑海里传来鹤无休有些烦躁的声音:“好乱,戒指指引的地方被尸群挡住了,我得先搬开。”
冬梨甚至听见了搬动尸体的混杂水声,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去找工具帮你?”
脑海里依旧是混乱嘈杂的水声,听上去鹤无休要搬的东西很麻烦,“不用,很快就好了,这里面只是空间有些窄,马上就能搬完了。”
闻声,冬梨心里的紧张感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是脑海里反馈回来的嘈杂水声让人有些莫名烦躁,自己就这么趴在鼎上眼巴巴等着别人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像是在浪费时间。
她不想成为没用的人,也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
她想做些什么,又怕自己坏了事,只好继续安静等着。
而鹤无休迟迟不说话,这让她心里产生了更多奇怪的思绪,为了消散一些不必要的负面情绪,她决定继续和鹤无休搭话。
“师尊,你那边搬完没有?”
“……”
回复她的只有杂乱的水流声。
冬梨死死盯着那个漆黑不见光的洞口,不安的情绪像逝者涣散的瞳孔逐渐扩大。
可现在又能如何呢?
冬梨只能继续问:“师尊,你没事吧?”
脑海里依旧只是回响着空荡荒芜甚至阴冷的水流声。
“师尊?”
“师尊?”
冬梨连喊两声,都没有任何鹤无休的回应。
她此刻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之前两人走散的长廊里,整个世界里又只剩下了她自己。
“师尊?”她不死心,又问一遍,并下定决心,这次没有回应的话,她就跳下去亲自找他。
脑海里还是古怪的水流声。
冬梨已经不去想是否有回应了,鹤无休肯定是出事了。
眼下耽误不得,救人要紧。
她立刻双手撑在鼎上,腾空旋身跳进鼎里,大部分尸块都随着之前的水流掉进了鼎的下层,但上面还残余着些许碎块以及缠绕在上面的头发。
冬梨强行克制着恶心的感觉,径直走到那个被鹤无休强行拉开的洞口,朝里面看去。底下一如她预想那般漆黑无光,她试着伸手向下探去,立刻被一道冷硬的透明墙弹了回来。
她趴下身子,将耳朵贴到洞边,什么都听不见,没有水的声音,也没有人走动的声音,甚至连她与鹤无休脑海里相互沟通时传来的水流声都消失不见了。
不安与惊悚的感觉随着这种诡异的静谧被放大成无数倍。
冬梨有些着急,她用力拍打着隔绝下层的虚空洞口,声嘶力竭喊着鹤无休的名字,可一切依旧。
师尊他,难道被这个鼎吞噬了?
这个想法瞬间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她想起鹤无休说的,这个宅邸的禁制会吞噬从身体里跑出去的游魂,如果找不到尸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冬梨感到一股无力与绝望,她抬起头看向月亮,月相已经从亏凸月逐渐走向下弦月,来不及了,眼下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不能坐以待毙!
冬梨拍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她看向那只被摘下戒指耷拉在洞口旁边的断指,一道灵光突然闪过脑海。对了,既然这尊鼎里有一枚可以通往下层的戒指,那另三尊鼎里也应该有同样的戒指。
对,对,找到戒指,就能下去找师尊。
哪怕是真的变成鬼,她也不要被锁在这个古怪的院子里,与乱七八糟的残肢混杂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败。
她才不要当这个院子的养料!
这么想着,她立刻站起身,朝漆黑的洞口深深看了一眼,尽管她知道鹤无休听不见她的声音,但还是认真交代:“师尊,等我,我找到戒指后马上就来救你。”
话闭,她立刻翻出这尊骇人的鼎,朝西边墙角那尊鼎拼尽全力跑去,哼地一声就撑起身子准备翻进沉沉浮浮飘着诡异头发丝的死水中。
按照往常,她现在已经稳稳站在鼎里了,然而——
她悬挂在空中的脚被一只枯瘦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冬梨心里一惊。
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冬梨呼吸霎时凝滞,她脑海里闪过很多问题,但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双臂紧紧攀在鼎上,生怕被拽下去。
“谁?!”她死死抱着鼎厚重的铜壁不敢松手,只能靠大嗓门为自己驱散心底那种化不开的迷雾与恐惧。
攥着她的脚手劲很大,似乎要将她从鼎上强行拽下来。
冬梨哪能如它愿,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抓的脚向下猛地一踢,咬着牙大喊:“给我松手!!!”
然而状况更糟糕了,那只负责进攻的脚也被精准死死攥住,冬梨猝不及防直接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从鼎上扯了下来。
“我去!”她实在忍不住爆了句口粗,整个人重重掉了下去。
砰——
她脑袋与后背直挺挺砸到地面上,脑子唰地一下空白了,随即而来的是短暂的眩晕与茫然,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受骨肉被狠狠摔打的痛楚。
再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全部都带着重影与眩光,她甚至怀疑自己被摔出青光眼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强行拽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看,人直接傻了。
这是……
这是她和鹤无休从供坛下面拖出来的那具高度扭曲的,且披着自己衣服的男尸!
他的上半身几乎折叠到膝盖上,垂到大腿上的脑袋露出半张脸,用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斜睨盯着自己,控制着那双扭曲到身后的脚踝,向她一步一步走来。
冬梨连呼吸都不敢多喘一口,只听见自己心跳暴躁地想要立刻出逃的叫嚣声。
不是,怎么死了,还带复活赛的?!
冬梨仅愣了一秒,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就准备往反方向跑。
跑!跑去哪里都行!她才不要被这个恶心的尸体抓住!
她更不敢想被抓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她虽然是魂魄,但好胳膊好腿的,比这个扭曲如丧尸的诡异玩意儿跑得快一些,冬梨内心预演了几遍,觉得非要比的话,自己还是能跑得过这个行动不便的尸体的。
然而没跑两步,她整个人就像被幽魂死死牵住硬生生困在了原地。
因为她听见……那具尸体说话了,尽管声音很细小,但她还是听见了。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
“冬梨。”
而这个声线……是鹤无休的。
冬梨要是能炸毛,现在肯定已经变成超级赛亚人了,或者是雌狮王,可她只是一个找不到身体的灵魂,只能无助面对现实。
她僵硬转过身,只见诡异的尸体一步一挪继续朝她走来,嘴里依旧念叨着。
“冬梨。”
它像是个接收了什么奇怪指令的复读机,用鹤无休的声音,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念着这两个字——
“冬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