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将落地窗蒙上磨砂滤镜，燕麦粥蒸腾出的热气氤氲着刘杨的脸。用银匙搅动碗底的蓝莓粒，深紫色浆汁晕染开时，忽然想起苏幸昨夜的威士忌照片。巧克力面包的蜂窝状切面在晨光里像冻土层切片，她数到第七个气孔时，阴影突然笼罩住了奶油色的餐盘。

    “杨姐的生物钟比酒店闹铃还精准。"苏幸的餐盘落座时震起咖啡涟漪。

    他叉尖翻飞羽衣甘蓝沙拉瞬间消失大半。即便进食速度惊人，但却丝毫不见凌乱，刀叉起落间竟有些韵律美。当三文鱼条与芦笋尖以精准45度角被叉起时，黑松露炒蛋的香气裹着雪松尾调漫过来：”昨夜冰湖的雪景，是不是比方案书更震撼？"

    刘杨的银匙在瓷碗边缘磕出颤音。年轻人袖口露出一截黑色运动手环，心率监测的红光映衬在他的手腕上，竟有些秀色可餐？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餐盘：巧克力面包堆成卡路里堡垒，培根油脂在阳光下泛着罪恶的光泽，而燕麦粥突然变得粘稠如水泥。

    刀叉切割食物的节奏突然放缓，苏幸用餐巾纸拭去唇角的酸奶油。他推来一碟糖霜松饼，枫糖浆在糖霜中勾勒出数字”8"的形状，"老家传统，活动前要吃带吉兆的甜点。"见刘杨只切下尖角，他用叉子卷走剩余部分，"奶奶说必须光盘，否则好运会被蛀虫啃掉。"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时，睫毛在脸颊投下栅栏阴影。

    彩排顺遂得不像人间事。林老师的替身演员竟能精准踩中每个灯光cue点，连向来挑剔的摄像老师在现场都没有骂人。刘杨盯着控台监视器已经进行到尾声的彩排，给老韩发信息：「你听过吃带8的松饼能转运吗？」

    「小奶狗搞的玄学把戏？」老韩秒回，「建议查查他祖上是不是跳大神的。」

    暮色将雁栖湖变成盛满水银的器皿。距活动开始还有半小时，观众席已如棋盘落满黑子。当最后一个奖项颁完，大屏跳出"Thank You”时，她才发现自己指甲在掌心掐出八道月牙痕。

    收拾控台时，刘杨顺手拎走两瓶晚宴上没被拆封的副牌玛歌。转身撞见苏幸正在清点剩余礼品，男孩的目光掠过酒瓶却未停留，仿佛那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82年的副牌玛歌？你们倒是该省省该花花。"老韩用开瓶器挑起木塞，红酒泪痕沿着水晶杯壁蜿蜒而下。不大的酒店大床房被改造成临时画室，那幅冰湖裂痕被泼上大量威尼斯红，漩涡中心浮着枚冰锥的金色物品。

    刘杨赤脚蜷在飘窗台，脚背沾着窗外飘进的雪粒：”老韩啊，做完活动我感觉好空虚哦。"她晃着酒杯，看挂壁的红酒像动脉血缓缓下滑，"像是通关了却发现没存档按钮。"手机突然震动，苏幸的消息在杯壁投下蓝光：「红酒配芝士拼盘会更尽兴。」

    “哎，你说你们那公子哥是什么情况？ICAC来的？”老韩用刮刀挑起一坨钛白颜料，”你说他搞这个王八蛋是为啥？按理说他贪得不是最多怎么不也得从你们采购下手啊，公司是他家开的还是怎的…"话音未落，刘杨突然夺过刮刀插进颜料罐。

    "停停停！"她赤脚跳下飘窗，足底沾满普鲁士蓝颜料，"今晚只喝酒不谈工作！"仰头灌下半杯红酒，嫣红酒渍顺着脖颈滑进真丝睡衣，"老娘这月熬了四个通宵，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醉一场！"

    夜风掀起未干的油画，亚麻布贴上刘杨后背时，电子烟花恰好炸开。手机在颜料堆里震动，王总的信息像蛞蝓爬上屏幕：「明天汇报的文件要调整，现在来2808房讨论。」紫色烟花透过窗纱，将"2808"的数字映得妖冶异常。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刘杨将酒杯放下，"我们明明在喝变质的酒，却要假装品出82年的醇香。"她抓起酒瓶对着瓶口猛灌，直到看见王总的微信头像在红酒漩涡里溶解成血色泡沫。